对于何语这个提议, 颜母一口拒绝:“我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了,我哪儿也不去。”
她转向阿宝,指着颜谧和何语两人“阿宝,他们想接你去d城生活,你去吗?”
阿宝捏着小勺子,懵懵懂懂“为什么啊?”
颜母板着脸“你不是叫他们爸爸妈妈吗?叫了就得跟他们走,到d城去, 不能住在我们这儿了。”
“妈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颜谧的解释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阿宝扁了扁小嘴, 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不要我不走”
他丢下小勺子, 从座椅上溜下来,跑到颜母身边,扑进她怀里, “我不去我不走呜呜”
孩子幼小的心里没有成年人那么多条条框框, 弯弯绕绕, 对于颜谧的说法,他半懵半懂地接受了。
只是,能接受称谓的转变,并不代表他小小的脑袋真的明白, 这将给他的生活带来多么大的改变。
阿宝从出生到长大都住在这里,日夜朝夕相对,照料他的人是颜父颜母,这里才是他熟悉的家,就算从爸爸妈妈变成了外公外婆,他们二老才是他最亲近最依赖的人,这一点改变不了。
没有哪个孩子愿意被从家里带走,离开熟悉的亲人,被丢进一个陌生的环境。
儿子哭得惊天动地,伤心欲绝,颜谧和何语的心都揪了起来。两人急着上前想劝哄,结果阿宝对何语的反应格外大——
“你走你走!”他挥舞着小手推他,另一只手抓着颜母的衣服,稚嫩的手指头攥得紧紧的“坏人我不认识你你走呜呜”
颜谧起码还是他熟悉的亲人,可就算她的话,这会儿也不好使了。而至于何语这个陌生人
“大坏蛋呜呜不许你来我家”
何语的心都碎了。昨天车上一路问答对话,才初步建立了友好关系,小船刚刚扬帆起航,就翻了
阿宝这么依赖自己,颜母总算有些欣慰。亲手拉扯大的孩子,要是眼也不眨就跟着走了,那才是个小白眼狼呢。
可孩子哭成这样,她当然也心疼。一边把他抱在腿上拍哄,眼睛睨向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颜谧和何语“满意了?”
何语总算明白大伯母为什么耳提面命,反复念叨他,要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他自以为比起严教授来,自己已经是很有耐心、相当懂迂回了,可是不想
颜谧更是懊悔不迭。都怪她,没沉住气
待到颜母总算把阿宝哄得不哭了,他还是靠在颜母怀里,扁着小嘴,小手紧紧攥着颜母的衣襟,生怕变成了妈妈的姐姐伙同这个陌生的坏人,把他拐走。
完全没有育儿经验的两个年轻的父母,这一回合完败。
颜母倒是想乘胜追击,再跟阿宝说姐姐是骗他的,爸爸妈妈就是爸爸妈妈,不是外公外婆。然而才刚开了口,被颜父轻咳一声打断“行了,说都说了,别再把孩子绕糊涂了。”
他看得清楚,不论是何语,还是何家的大伯母,都不会善罢甘休。
大人们在孩子面前各执一词,争执不休,只会让孩子不知所措,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阴影。就连何家的大伯母,看似嚣张犀利,当着阿宝的面说话时也极有分寸,不会给孩子造成恐慌。
他们才是这孩子最亲的亲人,没理由连个外人都比不过。
颜谧也恳求颜母:“妈妈,阿宝已经吓到了,您就别再”
颜母这才作罢。
这场插曲的后果非常明显,阿宝紧紧地黏着颜父颜母,对新鲜出炉的爸爸妈妈警惕异常。连颜谧尝试着想帮他冰敷后脑勺的肿块,也被他躲闪拒绝。
对小孩子来说,被带离家庭亲人的恐惧大过一切。
“别着急,”何语捏捏颜谧的手,安慰她“我们再好好说服伯母,总要有个过程的。”
颜谧知道他心里未必比她好受,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明白。”
阿宝的伤好之前,全家都不打算让他去上幼儿园。
只是颜谧一早去学校堵王世哲的家长,找他们理论的计划流产了——王世哲早上坐校车去幼儿园,家长不会到学校。
偏偏这时候警队的电话打了过来,急召她回去。区内发生了一件绑架案,需要她分析绑匪的留言的语言特征。
她只得先匆匆赶回d城。
而另一边,大伯母得知了早上的风波,暗道两个年轻人还是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她收拾妥当,去了美容院。这是何家控股的一个美容机构品牌旗下的店面,开到了十八线小县城来。
工作日大白天来做美容的都是些富贵闲人,也正是这些人最有闲心打探传播别人的八卦。
“芝姐,听说你这回来,是要办一件跟何家运势大有相关的要事?”一个白皙富态的圆脸女士趴在按摩台上,背上敷着进口的火山泥,扭着脸跟大伯母搭话。
这是大伯母这段时间放出的风声。
她应邀参加活动时,连领导也将她奉为座上宾,客气有加,没多久,不清楚她来历的人,也打探明白了何家的来头——海外富商,爱国华侨,财力雄厚,关系网惊人。
这样的家族,跟运势有关的大事
话说得神神秘秘,更加引人关注和猜测。
“可不是嘛!”大伯母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
传说这些豪门家族都很重视风水运势,趋吉避凶,所以生意才会越做越大,屹立不倒。圆脸女士好奇得抓心挠肺“是什么要事啊?”
大伯母掀了掀眼皮,又懒懒合上。这位圆脸女士姓邱,爱好做美容打麻将,是太太圈里有名的小喇叭广播,八卦界的扛把子选手。
“这可不能随便乱说。”她说。
事关家族运势,可不得慎重嘛!
邱女士自觉理解,然后更加抓心挠肺了“那是,哪能随便乱说呢?前两天我听见罗慧心她们私底下说小话,还叫她们别胡乱瞎猜呢。”
“是吗?她们说什么了?”大伯母问。
邱女士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无非是民间传说夸张离谱的那一套,然后道“她们也是的,这种事情也敢瞎胡扯,也不怕倒霉运哦!”大伯母轻嗤一声,评价:“见识短浅。”
“那可不是嘛!无知真可怕。”邱女士连声附和。她和这些乡野村夫村妇,可一点也不一样!
大伯母见火候差不多了,终于松了松口“像小邱你这样的明眼人,还是不多啊。算了,我跟你透一句,你可不要随便跟别人说。”
邱女士眼睛霎时一亮:“芝姐你放心,话进了我的耳朵,就到这儿了。绝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知道。”
呵呵,信了你那张嘴。
大伯母压低了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早几年,大师给我们算出来,我们何家未来的运势,牵系在老爷子的第一个重孙辈上。但是大师说,那孩子命格太贵重,恐怕幼时会有劫数。”
邱女士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一个字。
——哎哟喂,还真的是豪门秘辛啊!“劫数”哎,果然大发了!
“这可怎么办啊!”邱女士咋舌。
大伯母神秘一笑:“好在大师给了我们破解的法子。”
然而她说完这句,就停下了。
邱女士的全部胃口都被吊起来了,这就好比一个饿了几天的人,你只给她闻个香,就把饭碗端走了,那怎么能满足!
“是什么法子啊?”她急切地追问。
大伯母瞥了她一眼,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跟她说。戏做足了,才道“这法子有点特殊,简单讲,就是我们得把孩子藏起来。”
邱女士“啊”了一声“藏起来?藏哪儿啊?”
“不是你想的那种藏起来,”大伯母又瞥她一眼“是不能叫人知道,这孩子是我们何家的头一个重孙辈。”
邱女士恍悟“哦”这种操作她听说过,改名改八字什么的,可以蒙混过命数,避灾躲劫。不过这得高人中的高人,才能办到。以何家的实力,能请到高人中的高人指点,实在正常。
大伯母接着说:“大师说了,只要藏到五岁,这一劫就算是过去了。往后都会顺顺遂遂了。”
邱女士拍着胸口“那就好,能破解就再好不过了”
大伯母微微一笑“是啊。多可爱的小孙孙,运势不运势的还是其次,保护孩子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听了这番话,邱女士哪能还不明白,所谓“跟何家运势大有相关的要事”就是让这个被藏起来的孩子认祖归宗呗!
至于孩子藏在哪一家里
邱女士倒是想继续追问,但看大伯母又阖上眼睛,一副不打算再继续透露下去的样子,她忍了又忍,还是闭上了嘴巴。
打探八卦得把握个度,打听过了头,就要惹人厌烦了。惹了别人无所谓,何家她可不想得罪。
反正县城就这么大,她从别处探问,总能弄个清楚!
这是邱女士这辈子离豪门八卦最近的一次。一出美容院,她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机。
给麻友们打了一圈电话,收获了一条重要信息——昨天何太太去过第一人民医院小儿外科,还特别找了人,要求让主任医师亲自看诊。
也是昨天,有个高大帅气——巨帅巨帅,万里挑一的那种——的大帅哥开了辆特别酷炫的跑车,开进了第一人民医院,也是冲着去了小儿外科。
邱女士自然马上就问到了小孩子是哪个。
是颜家的老来子,四岁多五岁不到,昨天在幼儿园从滑梯上摔下去,磕到了头。好在有惊无险,没有大碍。
邱女士直拍大腿。
瞧瞧,搞不好这就是大师说的劫数呀!
不过等等——小朋友如果不是颜家的老来子,是何家的小重孙,这辈分是怎么算的来着?
她细想过后,不禁啧啧感叹。这些豪门世家做事真是够狠,为了藏得彻底,竟然连辈分都给改了不过事关运势,也难怪这么谨慎!
大伯母在这边搞玄学,另一边,不仅没听到一声“爸爸”还被儿子当成坏人的何语,将满心的郁卒尽数发泄在了小胖墩王世哲一家身上。
王世哲家里确实还算有钱,父母做的是烟酒生意,高级别的代理经销商,利润不菲,在当地也有些这样那样的人脉。而王世哲是家中独苗,平日里跟着爷爷奶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惯得嚣张跋扈。
昨晚听说儿子在幼儿园惹了点事,但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儿子,王世哲的父母压根儿没放在心上。王世哲的奶奶更是轻描淡写——小孩子不懂事,推推搡搡,磕磕碰碰多正常啊?
于是一家人仍然围着宝贝独苗苗转,第二天送上校车,照样正常上幼儿园。
至于赔礼道歉,想都没想。
然而才过晌午时分,王家公司里突然来了人,要突击检查仓库。
王世哲爸爸迎上去递烟,心里犯起了嘀咕——他明明都打点的妥妥当当的,怎么会突击检查?而且这回来的怎么都是生面孔?
来人根本不接他的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出示了证件,就强硬地要求开仓库。
王世哲爸爸先敷衍应付着,一边紧急联系熟人,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知熟人也是一头雾水,说他会去打听一下。结果这一打听就没了回音。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完全没有给他做手脚的余地,而且软硬不吃,他实在拖延不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检查的人打开仓库,开始翻检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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