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知道这些年来他究竟身在何方、做了些什么?过得好不好?好想奔入他怀中,倾诉心中的相思和别离之痛,脚却像扎了根,动也不能动。
因为她心里明白,天齐只是一时迷惑才止住脚步,她再待下去肯定会被识破,到时想走也走不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身处花街柳巷的事实,就让他当她真的成了一缕幽魂,让美好的自己永远停留在过往,冰清玉洁、不留半点瑕疵,这样就好这么做才是为他好“我很爱你。”
她已哽咽,想到这一别,或许再见无期,以为早已哭干的泪水再度溃堤。
“今生情深缘浅,希望来世我们还能共结白首,日后我不会再出现,你也别冒险来此,永别了!”她转身狂奔,一刻也不敢迟疑。
永别——
“香浓!”
眼看她拐了个弯,消失在眼前,南天齐只觉心被刨空,教她捏在掌心一起带走。
“你别走,是鬼我也要你!”他痛心地吼,立刻追上前,说什么也不愿和她就此天人永隔。
“香浓,留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
傅香浓听在耳里,脚步反而更加急乱。
她多希望自己真成了鬼,能与他魂魄相依
可惜,她不是,所以她不能留在他身边。
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她也不想知道他发现自己寄身青楼时,是否会因此对她失望、痛心,甚至轻视、鄙弃,因为只要他有一丝那样的表情,对她而言都痛过被人千刀万剐。
如果连来生再与他共结白首的唯一希冀都毁了,那她——她只怕连一刻都不能活!
“香浓,你在哪儿?”
熟悉地形、刻意借着夜色和颓圮屋梁闪躲的她,宛如鬼魅般忽隐忽现,不一会儿,便完全消失了。
“香浓!”
南天齐心烦则乱,还不知道妻子早已离开,仍茫然奔找,直到他突然瞥见挂在焦木上的一小块白布,拿起一看,似是被勾扯下的一截衣角,心头一震。
雨一直下到入夜才停,这布却是干的,而且洁白如雪,分明是不久前有人匆匆经过,不小心被扯下——
“她不是鬼她没死!”
惊喜、错愕、疑惑、难过,千般情绪在他心中纠结,他怎么也想不透妻子既然活着,为什么不与他相认,还装鬼逃离?
可无论是什么原因,既然知道她活着,就算掀了整座京城,他也要把她找出来!
华灯初上,凝香楼里早已冠盖云集,歌舞婆娑。
形如牡丹盛放的舞榭高台上,围了圈以五彩琉璃细编的珠帘,帘内,凝香楼的头牌名妓如玉,端坐落霞琴前,纤指轻移,以高超指法柔奏起琴音,帘外,更有数名身段窕窈的舞妓身披织云彩带,随乐起舞,让人忘了身在何方,宛如置身仙境。
一曲舞罢,舞妓尽退、珠帘高卷,在众人惊叹中,艳色倾国的如玉身着一袭彩绣红梅的杏黄衫裙,外罩印金纱帔,无须施舍笑容,只消用那双媚眸环顾周遭一眼,便已让众人看得痴迷,连眼都舍不得眨。
却也仅那么一瞬,层层纱幔立刻罩下,美人姿容若隐若现,更撩拨得在场男客心痒难耐,即将引得群起鼓噪前,忽又听见琴音再起,美人低声吟唱——
“星参差,月二八,灯五枝。黄鹤瑶琴将别去,芙蓉羽怅惜空垂。歌宛转,宛转恨无穷。愿为波与浪,俱起碧流中。晓将近,黄姑织女银河尽。九华”
歌声惆怅,和着琴音,时而痴、时而怨,听得人如痴如醉,曲罢,立刻赢得如雷掌声,如玉的绝色音容再度迷倒众生。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如玉姑娘当真是艳冠群芳、色艺双全!”
“传闻昔日韩娥卖唱求食,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可我半年前听得如玉姑娘高歌一曲,那声韵至今还在我心中萦绕,更胜韩娥七分!”
“是啊,我活到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天仙绝唱!能见着如玉姑娘、听她弹琴唱曲,我死也无憾!”
傅香浓在一旁看着、听着众人将如玉拱上天,面纱下的红唇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没错,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当年因缘际会,让她遇上同为忠臣遗孤的如玉,两人报仇的意志同样坚定,便由她设法将如玉捧上如今京城第一名妓的地位。
色艺、歌艺、琴艺俱全的如玉,至今仍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官,别说陪上牙床,男客连想见美人一面,都得先付上一笔丰厚赏银。
对外,她更让众人觉得她将如玉当成女儿宠爱,还放话日后将让如玉自行挑选夫婿从良,更引得那些自诩风流的高官、富绅,纵使一掷千金也面不改色,个个无不卯足全力,想赢得佳人芳心,好将这绝世美人收归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