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情夫,而是唉,而是一个不相识的,陌生的客人!我现在是在开始做生意了。
白根向客人点一点头,便很难堪地,然而又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美国人见他走出去了,便向我问道:
“他是你的什么人呢?”
我这时才感觉到我的脸是在红涨得发痛。我羞赧得难以自容,恨不得立即地死去,又恨不得吐美国人一脸的唾沫,向他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把我的丈夫赶出去了呵”我又恨不得把白根赶上,问他为什么是这样地卑微,能够将自己的老婆让与别人但是我的理性压住了我的感情,终于苦笑着说道:
“他是我的朋友”
“你有丈夫吗?”这个可恶的美国人又这样故意地追问我。
“没有”我摇了一摇头说。
于是从这时起,白根便变成为我的朋友了。我没有丈夫了天哪,这事情是如何地奇特!又是如何地羞辱!为夫的见着妻把客人带到家里来了,自己静悄悄地让开,仿佛生怕会扰乱了客人的兴致也似的。为妻的得着丈夫的同意,毫不知耻地从外边勾引来了陌生的客人,于是便同他而且说自己没有丈夫了我的上帝呵,请你惩罚我们罢,我们太卑鄙得不堪了!
记得在初婚的蜜月里那时白根该多么充满了我的灵魂!他就是我的唯一的理想,他就是我的生命,他就是我的一切。那时我想道,我应当为着白根,为着崇高而美妙的爱情,将我的纯洁的身体保持得牢牢地,不让它沾染到一点污痕,不让它被任何一个男子所侵犯。我应当珍贵着我的美丽,我应当保持着我的灵魂如白雪一般的纯洁总而言之,除开白根而外,我不应当再想到其他世界上的男子。
有一次,我听见一个军官的夫人同着她的情夫跑掉了那时我是如何地鄙弃那一个不贞节的女人!我就是想象也不会想象到我会能叛变了白根,而去同另一个男子相爱起来。那对于我是不可能的,而且是要受上帝惩罚的事情。但是到了现在曾几何时呢!人事变幻得是这般地快!我居然彰明昭着地将客人引到家里,而且这是得到了白根的同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说现在我已经不是从前的丽莎了吗?已经成了别一个人吗?
在我的臂膀上开始枕着了别一个人的头,在我的口唇上开始吻着别一个人的口唇我的天哪,这对于我是怎样地不习惯,是怎样地难乎为情!从前我没想象得到,现在我居然做得到了。现在同我睡在一起的,用手浑身上下摩弄着我的肉体的,并不是我的情夫,而是我的客人,第一次初见面的美国人。这较之那个同情夫跑掉了的军官夫人又如何呢?
我在羞辱和恐惧的包围中,似乎失了知觉,任着美国人搬弄。他有搬弄我的权利,因为我是在做生意,因为我在这一夜是属于他的。他问了我许多话,然而我如木偶一般并不回答他。如果他要那我也就死挺挺地任所欲为,毫不抵抗。后来他看见我这般模样,大概是很扫兴了,便默默地起身走了。他丢下了十块钱纸票唉,只这十块钱纸票,我就把我的肉体卖了!我就把我自己放到最羞辱的地位!我就说我的丈夫没有了!虽然当我同他睡觉的时候,白根是在门外边,或是在街上如幽魂也似地流浪着
美国人走了之后,不多时,白根回来了。这时我有点迷茫,如失了什么宝物也似的,又如错走了道路,感觉得从今后便永远陷入到不可测的深渊的底里了。我躺在床上只睁眼望着他,他也不向我说什么,便解起衣来,向刚才美国人所躺下的位置躺下。我的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白根是我的丈夫呢,还是我的客人呢?
忽然我如梦醒了一般,将手中的纸票向地板摔去,嚎啕痛哭起来了。我痛哭我的命运;我痛哭那曾经是美妙,然而现在已经消失去了的神圣的爱情我痛哭娇艳的白花遭了劫运,一任那无情的雨推残。我痛哭,因为在事实上,我同白根表现了旧俄罗斯的贵族的末路。上帝呵!我除了痛哭,还有什么动作可以表示我的悲哀呢?
“丽莎,你是怎么了呀?那个可恶的美国人得罪你了吗?亲爱的,别要这样哭了罢!”
我还是继续痛哭着,不理他。我想一骨碌翻起身来,指着他的脸痛哭一顿: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还能算是我的丈夫吗?你连自己的老婆都养活不了,反累得老婆卖淫来养活你,你还算是一个人吗?为着得到几个买面包的钱,你就毫不要脸地将老婆卖给人家睡觉吗?”
但是我转而一想,我就是不诅骂他,他已经是一个很不幸的人了。世界上的男子有哪一个情愿将自己的老婆让给别人玩弄呢?可怜的白根!可怜的白根!这并不是他的过错呵。这是我们的已经注定了的命运。
这时我听见了隔壁伯爵夫人的房间内有着谑笑的声浪我没有精神听将下去,慢慢地在白根的抚慰的怀抱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