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竹林路,我们回到种满黄玫瑰的花圃岔路上。我忍不住问黄子捷:“以前的雏菊和白百合呢?被你拔光了?都改种这些黄玫瑰了?”他先是严肃地点头,后来,又嘻嘻笑着带我往岔路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原来,那里还有一块空地。
看到完完整整的一大片雏菊和白百合,我几乎傻了眼,这家伙的心思倒蛮细腻的。
“拔掉太可惜了,花也是有生命的啊。所以,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把它们都移植到这里来了。”我抬头望着黄子捷傻气的笑容,心里充满感动。
“这花能不能采?”忽然之间,我想送阿问和若兰一束白百合花,祝福他们幸福。黄子捷不等我说完便起身,将旁边竹篱笆上的树绳解下来开始摘花,等我们摘下大约二三十枝百合花后,他便利落地将花捆成一束,笑着说:“走吧,我们去当花店的快递员。”
黄子捷打开奥迪的后车门,把百合花放进去。我踌躇不前,很犹豫是否该让黄子捷这样胡来,我不想做会后悔的事情。“喂,你很皮耶,我才不跟你一起疯。要是你昏倒了我怎么救?”突然看到黄子捷倏地收起了笑容,皱起眉头很严肃的样子。我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年约五十多岁、西装笔挺的男士,风度翩翩地向我们走过来,而子扬和梅芬也表情凝重地追了上来,他是谁?黄子捷挡到我前面,用手扶撑着车尾,没有说话。
“你要去哪里?我答应让你出院,可没让你胡来乱跑。”这中年人说话不急不徐,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权威感。“爸,子捷他只是去花圃,没有去哪里”子扬想解释却被他父亲的眼神制止住了,气氛有点不对劲。黄子捷扯了一下子扬的衣袖,好像在说不用替他说情。沉默游离在我们四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转身,黄子捷把一头雾水的我送上前座,他自己则绕过车头走到前车门。“你就这么放任你自己的身体吗?”他父亲见他一意孤行,冲口而出:“你非要让我欠*多少,你才甘心?”我在车里看不见黄子捷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手紧抓着车门。“不要拿我妈来压我,我能对自己负责。去美国之后我全听你的,但在这之前,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说毕黄子捷一头钻进车里,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没想到原来黄子捷的情绪也会有不受控制的时候,因为我没有看见过他生气。在车子开出树林前,我们一直沉默着。
“花,要送到哪里去?龙潭的疗养院吗?”黄子捷终于开了口,他以为我要将百合送给小茹。“不是,我想送给若兰,住在我楼下的一个女生。喔,她是阿问的女朋友。”
“喔,那就是要去你家啦牎阿问?该不会是那个”黄子捷突然贼贼地笑了。我端坐好瘪嘴说:“哼,你管我。”
对于阿问,我早已没有任何想法。他是一个好人,给了我很多勇气和帮助,而若兰也对我很照顾。现在,我只是单纯地想为他们送上一份祝福的礼物罢了。对于幸福满到快溢出来的人,我不需要担心,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离幸福还很远的人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直盯着正在开车的黄子捷。看我沉默不语,黄子捷突然冒出一句:“别逞强。”
我知道那句话的意思,黄子捷以为我还喜欢阿问,想要我坦然面对不要逃避。在一刹那间了解到他的想法,我有点不知所措。
“别说我了,你还不是爱逞强。”我忍不住说他。“嗯?哪里爱逞强?”黄子捷笑着回应,当我正犹豫是否要问下去的时候,他像是领悟到我的意思,歪着头“嗯哼”一声。
“我跟子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现在在家里的妈妈是子扬的妈妈。”黄子捷语出惊人,我瞪大眼睛不太敢相信。“我的妈妈在我17岁的时候去世了,是车祸。”黄子捷的语调平铺直述,这种情绪反而令我难受。
“妈妈是为我死的。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我的病突然发作。我妈送我去医院的时候出了车祸。”他把车子转进后街,已经快到我家了。“那你爸爸呢?”他轻蔑地笑了一声说:“去找子扬的妈妈了。子扬跟我相差两岁,也就是说,我爸几乎在同一个时期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难怪他好像不太喜欢他父亲。
“你恨他们?”话一说出口,我就想到黄子捷跟子扬之间的感情似乎很好。他轻轻地摇摇头,把车停在我宿舍前的山樱树下“我妈在临终前告诉我,她爱我爸爸,也很爱我。所以,我不会恨一个妈妈爱的人。事实上,我谁都不恨,最该恨的是我自己。”他淡淡地说。
难怪黄子捷不太喜欢提到他自己的病,原来在他光鲜亮眼的外表之下,竟有这么痛苦的过往。
黄子捷忽然笑道:“花的主人出现了,走吧。”我回过头,看见阿问和若兰正从后街走回来。
“若兰,阿问。”我下车叫住正在开门的两人。若兰一见到我就冲上来抱住我惊喜地说:“小华!去哪里了呀———好几天都不见你的踪影,呵呵———好想你喔!她用迷死人不偿命的甜美微笑对我说。
“今天吃火锅好不好啊!问问!说呢?”若兰拉着我走到阿问眼前,阿问摇摇头笑着对我说:“你不知道若兰整天都吵着要我去找你吃火锅。”若兰吐吐舌头向阿问扮鬼脸,美女就是美女,连任性倔强都让人疼爱万分。我答应了火锅之约。
“司机是不是没有份啊?我也很爱吃火锅哩。”黄子捷捧着白百合走过来,阿问跟若兰看到他怀里的百合花有点惊讶,似乎被勾起些秘密花园里的回忆,黄子捷走到我身边把花捧给若兰,我说:“这是要送给你们的花。”
故事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呢?一个寒流的夜晚,一束白百合花,一个等待天使的男孩,和我的一杯热奶茶。
“你不就是那天的帅哥吗?”若兰盯着黄子捷说道。喔牎是啊,他们曾经见过面,就是我被怡君打巴掌的那天。“是的———美女。那个人就是我。”黄子捷很容易就跟若兰一唱一和,混熟似地寒暄起来。最后大家约好晚上6点见,阿问便和若兰先回去了。
走到街口7-11买了两罐热奶茶之后,我一言不发地往乡公所的方向走去,黄子捷也静静地跟在后面,忽然我想起这体弱多病的家伙经不起折腾,猛一个回身正巧撞上他的胸膛,害我跌倒在地上,真痛。
“啊牎你”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拉起调侃道:“你真的很喜欢表演跌倒喔———”
黄子捷走下乡公所的阶梯,很顺便地就坐在我第一次遇见阿问的那张长椅上,微笑着把一罐热奶茶扔给我。黄子捷常常会给我这种率性而为的感觉:走路的姿势步伐,用眼神寻找目标,甚至连说话都有一种不羁的潇洒,有几分让人打从心底折服的味道,有几分理所当然。
“这不是你第一次说我爱表演跌倒,我想你一定忘记了吧”我在黄子捷身边坐下来,想起他借我外套的那个夜晚,不知情地被女友背叛又撑着单薄的身子离开的那个夜晚。
黄子捷浅浅笑着再眯起他的大眼睛回头说:“嗯哼,那时候,你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是为了找阿问,对吧?哦,我没有跟踪你喔———是我的车刚好停在乡公所附近,不小心看见的,呵。”
“那一晚真的很冷,远远地我就看到你们俩喝的热奶茶在冒热气。抱歉,我没有立刻走掉。我坐在那边铁树下的石梯上看着你们,什么都听不到路灯下,你的热奶茶、你的动作散发出很温暖很迷蒙的气息。忽然之间,我感觉到似乎只有自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低头呼气在手中也看不见任何温热。呵,那种感觉,其实有点孤单。”黄子捷苦笑着,喝了一口热奶茶。
我能够想像那一晚的黄子捷,在我和阿问讨论着他的美丽天使的时候,另一个天使缩着翅膀在黑暗的角落里,望着我们。
黄子捷转身走到长椅边的垃圾桶前。“我其实”我的话还没有组合好,就看到黄子捷原本要丢的奶茶罐掉到地上去了,我看到绍平、绍强和毅东向我们走过来。“绍平?你们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你的。”没料到绍平的话刚一出口,就用右手一把将我拉住。我被绍平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怔住了,挣脱不开绍平的劲道。一瞬间我又忽然被松开,退后几步倒进黄子捷的怀中,只见黄子捷提抓着绍平的手臂,不让他碰我,这下真的幻盍恕?
绍强猛地往黄子捷的脸上揍了一拳,黄子捷摔倒在地上。
天啊,绍强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想为他哥哥出头也不该出手打人啊,更何况他分明知道黄子捷的身体情况。我赶紧扶起黄子捷,一个回身怒视着绍强,冲着他吼道:“你凭什么打人牎你太过分了牎”我红着眼眶,所有的不满都在泪水决堤之前爆发出来。
绍平沉默地走过来,搀扶黄子捷坐回长椅上,对我说:“你别怪绍强,好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表达我有多需要你”干嘛当着黄子捷的面说,好尴尬。
“我以为你不会离开我,即使我必须照顾小茹,也不会看见你离开我。因为我知道你始终放不下我很自私,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对我很重要。可是现在事情全都变了样,我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再沉默”“说什么啊?我们分明有两年没联络了,你怎么可能知道我”
绍强走过来,忍不住对我说:“上次吃下午茶的事情不是偶然,我和毅东的出现也不是恰巧。”
“不可能,毅东是梅芬的男朋友啊”喃喃自语之间,我忽然不想得到任何答案毅东是受托才接近梅芬的吗?这实在是太夸张了。
“小华,我我很抱歉。”毅东紧皱着眉头想解释些什么,我打断他的话,难受地说:“别跟我说你对不起的是梅芬。”
黄子捷不发一语地起身,无视于他人的存在向我伸手过来,微笑着对我说:“走吧。”我握住黄子捷的手,绕过长椅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站住!你别走!”孰料,绍强看不过黄子捷的率性,又快步冲了上来,在大家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毅东冲过来用身子护住黄子捷,绍强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毅东的肚子上“绍强,别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毅东额头冒着冷汗强撑着对绍强说。
绍强赶忙搀住毅东。“你有没有怎么样?”我问,毅东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没事”他顿了顿,再缓缓开口道:“小华,我实在没资格再说什么,可是我惟一想澄清的是,我对梅芬是认真的,无关绍平或绍强的事。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在辅大的园游会上见过她了,只是”
“现在说这一切不是太迟了吗?”梅芬从石阶上走下来,冷冷地打断毅东的话,而子扬把车停在山樱树的另一边下车。
梅芬落下一滴眼泪的同时,狠狠地甩了毅东一巴掌,再揪住他的衣领用力地喊着:“你打电话给我说小华和黄子捷有危险,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吗?你是绍强的走狗吗?你有没有自己的思想啊?”毅东任由她拉扯着,注视着梅芬的眼光中有一股悲伤窜出。
梅芬的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滑落,子扬走到梅芬身边轻拍她的肩膀,毅东把一切收进眼底,微微点点头。
“你没有任何话要说吗?”梅芬似乎想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谁知道毅东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对梅芬说:“我们分手吧。”
空气好像被凝结住一样。毅东被绍强扯回榕树下的车子那边,在关上车门的一瞬间,我看见毅东的眼角闪烁着泪光
在我的房间里,有一种“刻意避免”的氛围正围剿着我们四个人,黄子捷忽然对我说:“若兰不是要我们去买火锅料吗?走,下去找他们。”我呆了呆,看着黄子捷示意让梅芬和子扬独处的眼神,恍然大悟。
“是喔梅芬一块留下来吃火锅喔?”梅芬抬头向我微笑,看到这样的梅芬,我好难受。
“怎么了?”在若兰的厨房里,黄子捷看到我做事心不在焉的样子,轻声问。我没好气地把整棵高丽菜撕碎,抬头泄气地说:“看到梅芬这样,我觉得好难过,根本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嘛,毅东和梅芬的事,我要负大半的责任。”没有多说话,黄子捷一把将我拉出门。
一出门,黄子捷便大咧咧地直接坐到楼梯上,抬头对我微笑说:“你过来,坐在我前面。”我转身坐在他下一级的楼梯上,谁知道他从身后将我拥入怀中,害我心跳漏跳好几拍。黄子捷呼吸的热气就在我的脸颊边游移,除却紧张,我还有一种深刻的感动,因为我能清楚感受到黄子捷温暖的生命。他轻声在我耳边说:“别动,我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可以再这样抱住你,我想记住这种感觉,把它带到美国去。”
就在这一刻,我仿佛预见到自己和黄子捷的生离死别,一股莫名的心疼不断撞击着我的胸口。
“我今天坐在长椅上想着,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就算你喜欢的是阿问、绍平,或是其他人都无所谓。真的,我喜欢你”我的瞳孔微微放大,这是黄子捷第一次说喜欢我。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的牎我清楚自己现在对绍平只是同情怜悯,而对于阿问,我也早已只是欣赏他的执着和勇气罢了。黄子捷还一直以为我像每次吵嘴一样地讨厌他,天啊,小华勇敢一点啊,就告诉黄子捷自己喜欢上他了啊“黄子捷,其实我”鼓起勇气,我打算来个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告白。“怎么了?你别放在心上,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啊不是啦,我是说”这次一定要说清楚。
“啪哒———”正在这时,楼上传来开门声。怎么一回事,我是不是被诅咒了啊?
“我没事牎真的没事。不就是分手而已嘛,我真倒楣,莫名其妙地被骗,真可笑我要走了。”是梅芬的声音。我和黄子捷悄悄起身往上走,然后停在转角的楼梯间,我能从下往上看到子扬,但是没能看到靠近电梯那边的梅芬。
“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也许是他觉得对不起你啊,那不是你的错。而且你不是听到他说,他对你是认真的吗?”子扬的声音平平稳稳的。
“是吗?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相信,我甚至怀疑他和我在一起时的那些快乐惊喜温柔体贴都是装出来的牎这一切有多残忍,刚才我是怕小华自责才忍住的,这不是她的错!我”子扬一把就拉住激动的梅芬,靠着墙紧紧抱住她说:“即使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你还这么为他人着想。我会保护你的,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你的!”子扬激动起来。
听到梅芬这么说我都快要失控了,黄子捷轻拉住我的手说:“傻瓜,梅芬都说不是你的错,别再耿耿于怀,让他们去吧。”
撒旦之吻
这一顿火锅晚餐,大家吃得很开心。火锅的热气充斥在屋内,我不时地观察着黄子捷的气色,红润而健康,就像普通人一样,如果时光就此停住该有多好不过,我想上帝是不会舍得他钟爱的天使在凡间逗留太久的。黄子捷,他是除了阿问之外,我遇见的第二个天使,给我爱的天使。
“我去楼下倒掉垃圾喔。”我提着两袋垃圾往外走“我陪你去。”黄子捷才把碗盘收拾了一半便准备起身,我笑着阻止:“喂,倒垃圾而已嘛。你帮若兰收拾就好。”说毕便一溜烟地出门去了。
电梯到了一楼,心情还不错的我一路蹦蹦跳跳地穿越长廊,垃圾桶就在前面门口。“那你今天晚上可要陪我喔,不准回去”门突然开了,怡君挽着一个不知名的男孩有说有笑地走进来,我才把垃圾放进垃圾箱里,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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