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味儿的丑败兴!”
“来!”又是师妹拦住了“四哥这是高兴的,咱们姐俩继续练!哒、哒哒哒呔!”
高兴,是高兴!自己成了武大郎,老婆成了潘金莲!
刹那间,常四爷蔫了、傻了、呆了,只顾得眼瞅着屋里头这两个一憨一俏、一怒一笑、一胖一瘦、天差地别的潘金莲,腮帮子哆嗦着楞头巴恼儿地笑,就是没有一句词儿。这一手儿来的真绝!正的、反的,明的、暗的,非把你逼下台不可。完了,完了,好日子就此算完了。说?说什么?舌头没脊梁,反转都是理儿。只能佩服:绝,这事儿作得绝!
但就在这时候,常四爷还没胆儿犯浑
要知道,这一招叫“光荣退休”再不知好歹,那下招儿就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常四爷有气,窝火,甚至暗下操祖宗,可他明白这个理儿。戏台上那事儿都是哄人上当的,你真照七品芝麻官那样去作,那非把小命儿搭进去不可。
常四爷准备认命当武大郎了
但就在这时候,武丑鬼小伍找上门儿来了。这小子空怀一身绝活儿,跟头、小翻儿、各种高难动作,翻得高,翻得快,翻得飘,翻得帅,可在台上竟没有一天走红过,这回的武大郎也有他一个。不过这小子可鬼呀!转眼间便从医院开回个病假条儿:腰肌劳损外带严重关节炎,没法儿猫腰身子。再加上这家伙刁钻古怪,外头还混着一群混混儿朋友,就连三哥也拿他没辙。这小子台上的戏不好好唱,成天尽变着法儿到外头找乐子。这不,他刚把常四爷拉在屋外,就指着手里的猎枪煽忽上了:
“丑儿哥!”他还这么叫“与其窝在这儿等着当那武大郎,
还不如跟着哥儿们去外头舒展舒展呢!”
“我不会这洋玩艺儿。”常四爷闷着头儿说。
“您哪!”鬼小伍感叹上了“这比在戏班子里混饭吃可容易多了。一扣这儿,震天上响,也炸炸身板儿上的晦气!”
“我、我没这洋家伙。”常四爷还想推脱。
“给您备着哪!”鬼小伍继续煽忽“还有香肠儿、面包、好酒、牡丹烟卷儿。嫂子就顾演潘金莲,还舍得给您备这些吗?”
得!常四爷顿时觉着酒虫儿蠢动、烟痛大发。
随之,屋子里又传出两个潘金莲练唱腔的声音,一位婉转悠扬,一位声嘶力竭。但你可以听出,后一位的自我感觉还特别好。这一下不要紧,常四爷就像被这两股音儿推着,刹那间就跟着鬼小伍踏上征途。
一出门才知道还有小面包车。
看来鬼小伍和他社会上那群狐朋狗友,早憋着劲儿要到郊外找这次乐子了。有一位名丑儿供大伙儿开心,当然就更使这次乐子增加了光彩。鬼小伍这帮朋友什么人物儿都有,什么个体户、改革家、待业青年、高干子弟、以至刚解除劳动教养的临时工,七八个人,一应俱全。还没到地儿,这帮小子就打着哈哈,你一杯,我一杯,把常四爷灌了个够呛。常四爷也乐得一醉解千愁。临完,口袋里还落了好几包带把儿的洋烟卷儿。
到了
常四爷晕晕乎乎,只见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儿的大沙窝子。老高的沙堆子一个连着一个,这儿长着几株野沙蒿,哪儿长着几丛骆驼刺。满眼死气儿,连个鬼影儿也见不着,可下了面包车,再跟着鬼小伍往里头一走,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沙漠深处,豁然开朗。好密好密的芨芨滩,大片大片的水泡子。蓝是蓝,绿是绿,中间还长满了带刺儿的各色野花儿。人一走动,这儿惊
起一只野兔,那儿惊起几只野鸭,直搞得常四爷心惊肉跳的。
您哪!酒劲儿上来了
可鬼小伍一见着猎物儿就顾不上常四爷了。刚才需要的是乐子,现在需要的是猎物儿。于是这小子塞给常四爷一支猎枪,简单教了几下打法,便伙着狐朋狗友一哄而散了。只留下常四爷端着支猎枪,晃晃悠悠直打酒嗝儿。周围这个静啊!沙窝子里没有沙哑的潘金莲,更没有委屈的武大郎,只有个即将“光荣退休”的七品芝麻官儿。常四爷真想把审诰命夫人那大段唱词儿再痛痛快快唱一遍,背着人好好出一出心头的闷气、怨气、怒气!可他仅仅是晃悠了两下,便抱着那只猎枪倒在草滩里了。
常四爷睡着了
不对!常四爷没全睡着,他还眯缝着眼睛哪!似乎有什么声音从草窝子里窸窸索索传来,声儿不大,却使人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麻苏苏的,好像轻轻触了电似的。随之,常四爷只觉着一片火红的颜色从眯缝着的眼前一闪,这窸窸索索的声儿就没了。代之而来的却是另外一种声音,像自己刚结婚时的太太在耳朵旁出气儿,轻柔,细腻,还带着一股香喷喷的脂粉味儿。常四爷一个愣怔,头发根儿马上就竖起来。荒沙窝子哪儿来的娘儿们?常四爷一咬牙,猛地把眼睛睁大开来。
老天爷!原来是一只狐狸
常四爷虽然抱着支猎枪,却刹那间变成了一尊躺倒的泥胎木偶。只见那家伙也一动不动,竖着两只耳朵,噘着一张尖嘴,瞪着一双眼睛,拄着两条前腿,距离自己顶多不过五步远,正稳坐在那条火红的大尾巴上,歪着头儿直愣愣地瞅着自己呢!常四爷几乎要下意识地失口惊叫了:狐狸精!但猛地瞅那家伙的下胯处,却又惊诧地给掖回去了。
不对!这家伙还长着那玩艺儿呢
但不管公的或母的,这只火红的狐狸还是把常四爷吓了个半死不活。好您哪!老祖宗传下来的戏文里还缺少这类事吗?“云里闪”老爷子就不止一次说过,他小时候那戏园子的后台就住着一只狐狸,美着哪,天天晚上偷偷钻他的被窝儿,差点把他给吸干了。后来多亏了请老法师给拿了,要不能活到今儿这八十多吗?是啊,是啊!哪本戏里都这么说狐狸这玩艺儿鬼着哪!你不把它灭了,它就一定把你毁了!要不然,自个儿身边为什么乍猛出现了四个武大郎、四个潘金莲呢?
常四爷猛地端起了猎枪
但那只狐狸仍然动也不动,还只顾歪着脑袋瞧着常四爷。似乎特别欣赏常四爷那手儿抖着、气儿喘着、下嘴唇儿哆嗦着那可乐的模样儿。常四爷更慌张,忙眯着一只眼睛瞄准这厌物儿。可架不住胳膊打颤儿、准星晃来晃去。刹那间,眼前的狐狸一只晃成了两只,两只晃成了四只。
哦!正应了四四五花洞
常四爷更觉得毛骨悚然了,猛一闭眼,恶狠狠地扣动了扳机。只听嘣的一声巨响,再睁眼一看,狐狸不见了,眼前只剩下一片翠绿的芨芨草。但刚等他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子幽幽的嘲笑声儿。再一回头,天哪!那狐狸又拄着前腿儿、坐着大尾巴出现在自己身后了。不好!老祖宗说得对:你不灭它,它必毁了你!这?这?这总不能眼瞅着叫它给毁了!
常四爷一咬牙豁出去了
追!一场恶追就这样开始了,不到片刻功夫,常四爷就被引进了大沙窝子布下的迷魂阵。窜进了乱草弯子,钻进了野树林子,而这家伙总是你跑它也跑,你停它也停,像和你逗着玩儿似的,害得常四爷四处乱放空枪。最后,累得常四爷只好扔了猎枪,仰天一声长叹:天灭我曹!天灭我曹!随之,两腿一软,便倒在沙堆子旁失声痛哭起来。泪眼中,常四爷看见那狐狸那个乐啊!摇头摆尾,越凑乎越近,最后竟想上来舔他那画惯了白豆腐块儿的鼻梁子。操你八辈祖宗!老鼠急了还咬猫呢!常四爷猛地再次抄起猎枪,冷不丁地就扣动了扳机,又是一声炸响,只见眼前骤然腾起一片血光,那狐狸竟意外地被炸破肚子躺在那儿再也不动了。常四爷这份儿狂喜,又是栽跟头、又是打把式。他娘的!泪水儿不行,还得动硬的!
鬼小伍他们闻声赶来了
这帮老少爷们实在搞不清:这位名丑今儿这是怎么了?大白亮天的,硬说自己打死了一只狐狸,草滩上还留下一滩血。大伙儿都说看不见,他竟摆起了谱儿楞发起四爷的脾气。这带着名丑打猎找乐子可打出漏子了,还是趁早收摊子回家吧!鬼小伍头一个抢先顺着常四爷的话音忙搭茬儿,愣说自个儿也血糊淋拉地看得明白,总算把这位即将“光荣退休”的“七品芝麻官”连哄带骗地拖上了小面包车。
瞧瞧!酒劲儿还不小呢
到家了。鬼小伍更鬼了!自个儿煽忽常四爷打猎打出鬼来的事儿,他对谁一个字儿也没提。只是把这位即将上任的武大郎,全眉全须地送回到胖乎乎的潘金莲身边儿。奇怪!常四爷自个儿也对人什么都没说,只把那死狐狸在心里闷着,一时间变得让人摸不着深浅了。
您哪!常四爷已经走魔入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