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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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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斯,与住在亚洲阿比多斯的情夫莱昂代相隔一条达达尼尔海峡。莱昂代每晚看见埃洛在塔上点火为号就游过海峡来同埃洛幽会;一天晚上火把被风吹灭,莱昂代在黑暗中溺死于海。

    3宪政报,创办于1815年的自由派报纸。

    “您在那边难道没有朋友吗?”

    “我刚才已经跟您说过,在外国是不可能有朋友的。我留下了两个朋友在法国。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现在在美洲,如果他不害黄热病的话,再过几年就会回来了。”

    “那么,您还是单独一个人吗?”

    “单独一个人。”

    “那边的妇女社交界呢?东方的妇女社交界怎么样?难道没有给您提供一些办法吗?”

    “啊!谈起这一点,那是最糟的了。至于土耳其妇女,连想也别去想。谈到希腊妇女和阿美尼亚妇女,我们最能夸赞她们的,就是她们都长得十分漂亮。领事夫人和大使夫人嘛。请恕我不和您谈论她们吧。这是一个外交问题;如果我把我想的实说出来,我可能会在外交事务中给自己找麻烦。”

    “您好像不太热爱自己的职业吧。从前您却多么热切地想进外交界啊!”“我那时对这种职业还没有认识。现在我想当巴黎的量地皮官!”

    “啊,上帝!您怎么能这样说?巴黎!最不愉快的居住的地方!”

    “不要出言不敬。我真希望等您在意大利住过两年以后,听见您在那不勒斯改变您原来的意见。”

    “看看那不勒斯,这是我在世界上最向往的事情,”她叹着气回答“只要我的朋友们能同我在一起。”

    “啊!如果是这个条件的话。我愿意环游全球。同朋友们一起旅行!这简直像逗留在自己的客厅里,让世界像展开的全景一样在您的窗前经过。”

    “好吧!如果我要求过高,我就只要同一个同两个朋友一起旅行。”

    “对我来说,我的野心没有那么大;我只要一个男朋友,或者一个女朋友就够了,”他微笑着加上一句“可是这种幸运从来没有轮到我也许将来也轮不到我,”他叹了一口气,接着用比较愉快的口吻继续说“说实话,我总是倒霉的。

    我从来只热烈地渴望过两件事,而我从来得不到。”

    “哪两件事?”

    “哦!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举例来说,我曾经热烈地希望同一个女人跳华尔兹舞我曾经钻研过华尔兹。曾一连几个月单独一个人抱着一张椅子练习这种舞,目的是克服这种旋转舞步带来的晕眩,等到我能再也不感到晕眩的时候”

    “您想同谁一起跳华尔兹舞呢?”

    “假定我说是想同您一起跳呢?等我花了许多心血,成为一个跳华尔兹能手的时候,您的祖母刚请了一位冉森派教士1做忏悔师,她下达一道命令,禁止跳华兹舞,我到现在还把这道命令记在心里。”

    1冉森派教士奉行荷兰主教冉森(1585—1638)的教义,严峻异常。

    “您渴望的第二件事呢?”朱莉问,她简直有点坐立不安了。

    “我渴望的第二件事,我就告诉您吧。我曾经希望——这对我说来是野心太大了——我曾经希望被人爱上注意,是爱上这是渴望跳华尔兹以前的事,我没有按时间顺序我是说,我曾经希望被一个女人爱上,被一个宁愿要我而不要舞会的女人爱上,——舞会是最危险的情敌——我希望我能够在她准备坐上马车去参加舞会的时候,我穿着一双满是泥泞的靴子去看她,她已经全部化好装,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她说:‘我们留下来吧。’不过这是我的妄想。一个人只应该要求那些能够做得到的事。”

    “您多么可恶呀!总是喜欢用一些冷嘲热讽来挖苦人!没有什么能够讨您欢喜。您对女人永远是无情的。”

    “我?上帝保佑我不是这种人!我其实是在说我自己的坏话。我说女人们宁愿要一个愉快的晚会,而不要同我单独密谈,这难道是说女人的坏话吗?”

    “舞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啊!我的上帝!

    现在还有谁喜欢舞会啊?”

    她没有想到要为被咒骂的全体女性辩护,她自以为她了解达尔西的思想,其实可怜的朱莉只了解她自己的心思。

    “谈到打扮和舞会,多么可惜我们不再有狂欢节!我带回来一套希腊女人的服装,十分迷人,非常适合您的身材。”

    “您画它出来放在我的画集里。”

    “非常愿意。您会看到我以前总在令堂的茶桌上用铅笔画人像画,现在有了多大的进步。——顺便说一句,夫人,我要祝贺您;今天早上人家在外交部对我说,德夏韦尔尼先生马上要被任命为侍从官。我听了非常高兴。”

    朱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达尔西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只是继续说:

    “请您允许我从现在起就要求您保护我不过,归根结蒂,我对您的新荣誉有点不大高兴。我怕您夏天不得不到圣克卢1去住,那时候我就不能够有经常见到您的幸福了。”

    1圣克卢,靠近凡尔赛,原皇宫所在地。

    “我永远不会到圣克卢去住,”朱莉用十分激动的声音说。

    “啊!那再好没有了。因为巴黎,您瞧,是天堂,永远不应该走出这天堂,只能够不时到乡下朗贝尔夫家里吃顿晚饭,条件是当晚就回来。夫人,您住在巴黎多幸福呀!我也许在这里住不多久,您简直想象不出我住在我伯母给我的房间里感到多幸福。而您,人家告诉我,说您住在圣奥诺雷郊区1。人家指给我看过您的房子。如果建筑房屋的狂热没有把您的花园走道变成商店的话,您应该还有一个美妙的花园,对吗?”

    1圣奥诺雷郊区,旧巴黎郊区,19世纪时多由贵族聚居。

    “是的,感谢上帝,我的花园还安全无恙。”

    “您是星期几接待宾客的,夫人?”

    “我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在家。我很高兴您有时能来看我。”

    “夫人,您看我还是像我们原来的同盟条约仍然存在那样做法:我不邀自来,既不讲究礼貌,也毋需正式介绍。您原谅我,对吗?我在巴黎只认识您和朗贝尔夫人了。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我,你们两家是我在国外流放期间唯一想念的人家。您的客厅一定非常吸引人。您是最会选择朋友的!您还记得您从前计划您当了家庭主妇以后怎么办吗?组织一个沙龙,不让讨厌的人进来,有时听听音乐,经常有话谈,而且谈得很晚;不让自负的人进来,只允许少数几个熟人,因此既不需要说谎,也不需要装腔作势拥有两三个聪明的女子(您的朋友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人),这样,您的家就是巴黎最舒适的处所。是的,您是最幸福的女人,您使所有接近您的人都幸福。”

    达尔西这样说着的时候,朱莉在想:如果她嫁给另一个男人,她可能得到他这么兴致勃勃地描绘的幸福比方嫁给达尔西的话。她想到的不是这个想象中的客厅,又高雅,又舒适,她想到的是夏韦尔尼给她带来的许多讨厌的客人;她想到的不是那种多么愉快的谈话,而是逼使她到普地方来的家庭口角。她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幸福了,因为她的一生已经交给了一个她所憎恨和蔑视的男人;而她认为世界上最可爱的男子,她原意将自己幸福的保证托付给他的,却要永远对她是一个陌生人。她有责任躲避他,离开他而他却离她那么近,甚至于她衣服的袖子都被他的礼服弄皱了!

    达尔西花了相当时间来继续描写巴黎生活的乐趣,他的能说会道的口才好久没有机会发泄了,现在趁机大发一通。可是朱莉却觉得眼泪在沿着脸颊往下淌。她生怕达尔西发觉,就勉强抑制住自己,但反而更增加她情绪的激动。她窒息了,动也不敢动。终于爆发出一声呜咽,一切都完了。她把头埋在手里,一半由于眼泪,一半由于羞愧难当,使她喉咙哽塞,透不过气来。

    达尔西做梦也没有想到,觉得十分惊讶,沉默了好一阵;但是朱莉呜咽得更加厉害,他认为不得不开口询问一下突然哭起来的原因。

    “您怎么啦,夫人?看在上帝份上,夫人回答我。发生什么事了?”可怜的朱莉对所有这些问题只是用手帕紧紧按住眼睛来答复。他抓住她的手,温柔地扳开她的手帕:“我恳求您,夫人,”他的声调完全变了,一直钻进朱莉的心窝“我恳求您,您怎么啦?会不会是我无意中得罪了您?

    您不说话叫我太失望了。”

    “啊!”朱莉再也忍不住了,她嚷起来“我不幸极了!”接着她呜咽得更加厉害。

    “不幸!怎么?为什么?谁会使您不幸?回答我。”他一边说,一边紧紧抓住她的双手,脑袋几乎跟朱莉的相碰,朱莉只是哭而不回答。达尔西不知道应该怎样才好,可是他被她的眼泪感动了。他觉得自己年轻了6年,他开始依稀看到了将来;在他原来的想象中,他只能当一个心腹,现在他觉得可能担任进一级的角色了。

    由于她坚决拒绝回答,达尔西怕她不舒服,就把车子的一扇玻璃放下,解掉朱莉帽子上的丝带,把大衣和披肩挪开一点。男人们做这种事是笨手笨脚的。他想叫车子在一个村子旁边停下,他叫唤车夫,可是朱莉抓住他的臂膀,求他不要把车子停下,向他保证说她已经好多了。车夫没有听见呼唤,继续驾车向巴黎驶驶去。

    “我请求您,亲爱的德夏韦尔尼夫人,”达尔西说,把他刚放下她的手又抓起来“我恳求您,告诉我,您有什么事?我害怕我不明白我怎么会这么不幸,竟然得罪了您。”

    “啊!不是您!”朱莉喊道;同时她轻轻地捏住了他的手。

    “那么,告诉我,谁会使您这么伤心?您放心告诉我吧。我们不是老朋友吗?”他微笑着说,他也开始捏住了朱莉的手。

    “您对我谈到幸福,您以为我充满了幸福事实上这个幸福离我多么远!”

    “怎么!您不是具备了所有幸福的条件吗?您又年轻,又有钱,又漂亮您的丈夫在社会上很有地位”

    “我恨他!”朱莉不由自主地嚷起来;“我看不起他!”她把头埋在手帕里,呜咽得从未有过这么伤心。

    “啊!啊!”达尔西想“这事变得十分严重了。”他趁车子颠簸的机会巧妙地更靠近不幸的朱莉。“为什么,”他用世界上最甜蜜、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说“为什么您这么悲伤?难道一个您所看不起的人竟能这样影响您的生活?为什么您要让他一个人破坏您的幸福!可是难道您只应向他要求幸福吗?”他吻她的指尖;可是,由于她恐惧地马上把手缩回去,他怕自己做得太过分不过他决心要看到这件奇遇怎么结束,就相当虚伪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弄错了!我得到您结婚的消息时,我还以为德夏韦尔尼先生真的是您中意的人呢。”

    “啊!达尔西先生,您从来就不了解我!”她说话的声调明显地说:我一直是爱您的,只是您不愿意觉察罢了。可怜的妇人这时候真心诚意地相信她一直是爱达尔西的;包括逝去的6年在内,她一直像此时此刻那样热烈地爱着他的。

    “您呢!”达尔西兴奋地叫起来“您,夫人,您了解过我吗?您了解过我的真正感情吗?啊!如果您更好地了解我,我们一定会彼此都生活得很幸福。”

    “我多么不幸!”朱莉重复说了一句,眼泪犹如泉涌,还用力捏紧他的手。

    “可是夫人,纵使您当时了解我,”达尔西用他惯常的忧郁而带嘲讽的口吻继续说“又会有什么结果呢?我那时没有钱,您却钱多得很,令堂会轻蔑地拒绝我的。——我是事先就注定要失败的。——您自己,是的,您,朱莉,您如果不是有一场不幸的经历告诉您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您也无疑会嘲笑我是想吃天鹅肉的,当时毫无疑问最有把握能讨您欢喜的东西是一辆漆得漂漂亮亮的马车,车身上漆着伯爵的冠冕。”

    “天啊!连您也这样说!难道没有人可怜我吗?”

    “原谅我,亲爱的朱莉!”他也十分激动地嚷起来“原谅我,我请求您。忘却这些责怪您的话吧;忘却吧,我没有权利怪您,我。——我比您更有罪我不能正确估价您。我以为您同您生活的社会里的妇女同样软弱;我怀疑过您的勇气,亲爱的朱莉,我因此受到残酷的惩罚!”他热烈地吻她的手,她再也不把手缩回去;他想将她搂在怀里可是朱莉带着十分恐惧的表情把他推开,把身体尽可能地挪向车座的那头。

    这样一来达尔西赶忙用温柔的声调说话,声调由于温柔而更加刺人心肺:“对不起,夫人,我忘记了巴黎。现在我记起来在这儿人们是只要结婚,而不谈恋爱的。”

    “啊!是的,我爱您,”她一边呜咽一边喃喃地说,她把脑袋倒在达尔西的肩膀上。达尔西十分激动地用臂膀把她紧紧地搂住,并且想用亲吻来使她停止流泪。她还想摆脱他的拥抱,可是这已经是她的最后挣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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