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盘和第一盘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我们这伙人略有增加,因为又来了好几个好奇的观众,而且显得更加活跃。麦克柯诺尔两眼盯着棋盘,好像要以他必胜的意志去感化棋子似的。我感到,为了能向我们冷酷无情的敌手愉快地大喊一声“将死了”他是非常乐于牺牲一千美元的。奇怪的是,他那种阴郁的激动不知不觉地感染了我们大家。现在每走一着都比先前讨论得更加激烈,我们一直争论到最后一秒钟,才一致同意给琴多维奇发出信号叫到我们桌边来。我们渐渐走到第十七步,使我们惊讶的是,这时出现了一个极为有利的局面,怕个取胜的良机过于明显,我们当然觉得很不放心,大家都有点怀疑,这个似乎已经被我们夺得的优势,没准是琴多维奇给我们设下的陷阱,他不是比我们能多看好几着棋吗。但是尽管我们大家一起使劲地研究和讨论,我们仍然看不出他设的圈套是什么。最后,允许的思考时间快要完了,我们决心冒险走一步棋。麦克柯诺尔已经拿起卒子,想把它放在最后一个方格里,忽然,他觉得有人猛地抓住他的胳臂,有个人轻轻地、但是激烈地悄声说道:“千万别那么走!”
我们大家都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我们身后站着一个约摸四十五岁的男人,他那尖削的瘦脸在我先前散步时就因为它简直像石灰一样奇怪的苍白而引起过我的注意。他大概是几分钟前我们全神贯注地讨论我们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的时候参加到我们这一伙里来的。他看见我们望着他,便匆匆忙忙地补充了几句:
“您现在如果把卒子变成后,那他就立即用象来把它吃掉,而您再用马把他的象吃掉。在这期间,他就会把他那不受牵制的卒子进到位置上,从而威胁您的车。您即使用马将军,这一盘您还是要输的——再走九、十着您就会被将死的。一九二二年阿廖辛在彼斯吉仁循环赛上同波哥尔留勃夫对奔时几乎完全是同样的阵势。”
麦克柯诺尔大为惊讶,他放下手里的棋子,像我们大家一样,不胜惊奇地两眼直盯着这个似乎是从天而降的守护天使。一个在十来着棋子之前就能算出一副棋的结局的人,想必是个第一流的高明棋手,甚至于说不定是个和琴多维奇旗鼓相当的冠军争夺者,此刻正前去参加同一个比赛。他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突然出现,突然参战,对我们来说,简直是一件超乎自然、异乎寻常的事。首先清醒过来的是麦克柯诺尔。
“您建议怎么走呢?”他激动地小声问道。
“先别进卒,暂且避开。先把王从危险区撤出来——这样,您的对手大概会转而进攻另一翼。不过您可以把车走去抵挡。这一来,他就要多走两步棋,并且失去一个卒子,从而也就失去了整个优势。于是你们双方都有卒子互相对垒。只要您防守得当,这一盘您还能走成和局。别的您也不能再奢望了。”
我们又一次惊讶得目瞪口呆。他计算的准确和迅速都使我们大吃一惊。他那样子就像是在照着棋谱一步步地念似的。由于他的参与,我们这盘棋居然能和世界冠军下成和局,这种出人意表的良机毕竟是很诱人的。我们不约而同地全都退到旁边,以兔妨碍他看棋。麦克柯诺尔又问了一遍:
“这么说,下王?”
“当然,现在最要紧的是避开。”
麦克柯诺尔听从了他的意见,我们敲了敲玻璃杯。
琴多维奇迈着他惯常的随随便便的步伐走到我们桌旁,对我们走的棋只瞥了一眼。然后,他把王翼的卒子移到位置上,就跟我们这位素不相识的帮手所预言的完全一样。而这个人又在激动地低声说话了:
“进车,进车,那他就不能不去保卒子了。不过这对他也无济于事!不要管他的底线卒子,你出击,把马走到此,这样均势就恢复了。全力冲过去,不要守了!”
我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对于我们来说,他讲的话全是中国话。不过,既然已经着了迷,麦克柯诺尔就不加思考地照他说的走。我们又敲了敲玻璃杯,把琴多维奇叫过来。这时,他第一次不迅速作出决定,而是紧张地看着棋盘。然后他走了一着棋,恰恰就是这位陌生人向我们预告的。琴多维奇都已经转身要走了,可这时发生了一件新奇的、意想不到的事:琴多维奇抬起眼来环顾一下我们这些人。显然他是想弄清楚,在我们中间究竟是谁忽然对他进行这么顽强有力的抵抗。
从这一瞬间开始,我们的激动增长到难以估量的程度。在这之前,我们跟琴多维奇下棋,并没有真抱什么取胜的希望,但是现在,我们能够挫伤琴多维奇冷漠的傲慢这一想法,使我们大家顿时热血沸腾、情绪高涨。我们的新朋友又已指出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我们可以把琴多维奇请过来了。我便用茶勺敲了敲玻璃杯,手指都有点微微发抖。现在我们初步的胜利已经取得了:琴多维奇在这之前一直是站着下棋的,现在他犹豫再三,终于坐到了棋桌旁。他慢慢地、沉重地坐到椅子上,光这一点就使得我们和他之间原来他对我们那种“居高临下”之势给打破了。我们迫使他和我们处于平等地位,至少在外表上是如此。他考虑了老半天,眼睛一动不动地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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