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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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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偷连夜出逃只想躲开她只想忘却一切。

    “可是等我半夜里一上船我的朋友陪我在一起这时候这时候他们恰好用起重机把什么东西拉上来四四方方,黑黝黝的她的棺村您听着:是她的棺材她一直追我到这儿,就像我以前老是跟踪追她一样我只好站在一边,假装是个陌生人,因为她的丈夫也上了船他护送灵柩到英国去说不定到了英国他会叫人开棺验尸他又把她夺了过去现在她又属于他了不再属于我们我们我们两个可是我还在这儿我将跟着一起去,直到最后的时刻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永远也不得让他知道我会捍卫她的秘密的,我会抵御任何尝试抵御这个恶棍,就是因为害怕这个恶棍,她走上了死路他什么也不会知道她的秘密属于我,就归我一人所有

    “现在您懂了吧现在您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不能看见船上的人不能听见他们调情交媾时的笑声因为在那下面,在货舱里,在一包包的茶叶和巴西胡桃当中,安放着她的棺材那儿我去不了,底舱锁上了但是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每时每刻都知道,她在那里尽管人家在这儿演奏华尔兹和探戈舞曲我这想法也是够痴的,大海汹涌澎湃,席卷了千百万死人,我们脚踩的每一尺土地底下,都有一具尸体在腐烂可是我受不了,如果人们在这儿举行假面舞会,淫荡地嬉笑,我受下了我感觉到这个死者,我知道,她要我干什么我知道,我还得再尽一个义务我的事还没有完她的秘密还没有得救她还没有放过我”

    从船的中部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和墩布击地的劈啪声,水手们开始打扫甲板。他猛地一惊,好像受到意外的袭击,他那紧张的脸上带有一股子惊慌失措的神情。他站起身来,嘴里喃喃自语:“我走了我走了。”

    看见他这副模样,真叫人难过:他那失魂落魄的眼神,一双眼皮虚肿的眼睛,不知是因为喝酒还是流泪,两眼发红。他回避我对他的关心,我从他弯腰曲背的样子看出他的羞惭,无限的羞惭,竟然把内心的隐私泄露给我,泄露给这茫茫的黑夜。我不由自主地说道:

    “我也许今天下午到您的船舱去看望您,可以吗?”

    他凝视着我——股嘲讽、倔强、玩世不恭的神气在他嘴角泛起,他用一种恶毒的神气吐出每一个字:

    “啊哈您那绝妙的助人为乐的义务啊哈您就是用这条格言撺掇得我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不过谢谢,先生,我敬谢不敏。您别以为,我把五脏六腑乃至肚肠里的屎粪都抖搂在您的面前以后,此刻我心里会轻松一点。谁也没法把我那残破不堪的一生再重新拼凑补全我是白白给尊敬的荷兰政府服务了一场退休金是吹了,我回到欧洲去,又是条可怜的狗,一条跟在棺材后面呜呜啜泣的狗发马来狂的人是不可能长时间不受惩罚的,到头来总会倒地身死,我希望,我不久也到头了不敢当,先生,您好意的拜访,我谢谢啦我在船舱里自有我自己的伙伴好几瓶陈年威士忌有时安慰安慰我还有我以前的老朋友,我那诚实的勃朗宁手枪,可惜我没有及时找它帮忙归根到底,它帮起忙来比一切空话更为有效请您别再费心了一个人剩下的惟一人权不就是:爱怎么死就怎么死吗?同时不受别人帮助的骚扰。”

    他又带着嘲讽的神气,甚至可以说带有挑衅的意味瞥了我一眼,但我感觉到,这不过是羞惭,无限的羞惭。然后他缩起肩膀,也没打招呼,就转过身去,奇怪地迈着斜步,拖拖沓沓地走过已经被天光照亮的甲板,向船舱走去。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当天夜里和第二天夜里我都到原来的地方去找他,可是白费力气。他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是在旅客当中有另外一个人引起我的注意,我简直会以为做了一场梦,或者看见了一个奇异的幻像。此人手臂上系了一块黑纱,是个荷兰大商人,人家向我证实,他的妻子刚刚死于一场热带病。我看见他神情严肃表情痛苦地远离别人,踱来踱去,想到我竟然知道他最隐秘的忧愁,使我产生一种神秘的羞怯,每次他从旁走过,我部闪到一边,为的是别一眼泄露,我对他的命运竞比他自已知道得还多。

    随后,在那不勒斯港口发生了那个奇怪的不幸事件,我认为在那个陌生人叙述的故事里,可以找到这个事件的解释。那天晚上大部分乘客都离船登岸,我自己上歌剧院听歌剧去了,后来又到罗马大街的一家露夭咖啡馆去坐了一会儿。当我们坐着一只划子返回轮船的时候,我注意到,有几只小船打着人把和电石灯正围着大船找什么东西,上面黑侗洞的甲板上意大利警察和宪兵走来走去,景象神秘。我问一个水手,出什么事,他避而下答,我立刻看出,上面有命令,叫他们保密,等到第二天,海船又安然如故,丝毫没有发生意外事故的痕迹,向着热那亚继续驶去,这时,船上打听下到任何消息。直到后来,我才在意大利的报纸上,读到那不勒斯码头上发生的那次所谓的不幸事件的报道,当然加了浪漫主义的花草。据记者报道,说是为了不惊扰旅客,荷兰殖民地的一位高贵的太太的灵柩,选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从轮船上卸到小船上去。人们当着这位丈夫的面把棺材顺着绳梯往下放,这时从高处的甲板上突然有样沉重的东西摔了下来,连同正在一起往下放棺村的扛夫和丈夫全都一起掉进海里。有家报纸说,是个疯子从梯子上跌下去,摔在绳梯上;另一家报纸掩饰道,绳梯因为负荷过重,是自行断裂的。反正看来轮船公司已经采取了各种措施,来掩盖详细的真实情况。人们颇为费劲地用小艇从水里救起扛夫和死者的丈夫,而铅棺则径直沉入侮底,无法打捞。同时在另一条消息里简短地提了一笔,说是在码头上漂起了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尸,这对公众来说,似乎和那个用浪漫主义的笔触报道的不幸事件毫无关系;可我刚一读了这行仓促的报道,就仿佛觉得透过报纸,有一张像月亮一样苍白的脸、架着两块闪发光的镜片,突然又一次鬼气森森地凝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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