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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让谁看过照片?也许有人能认出这人的模样”
“弗洛德看过,他不知道这人是谁。”
“弗洛德恐怕不是赫德史塔观察最敏锐的人。”
“也许吧,但我是替他和亨利工作,在让更多人看到之前,我想先让亨利看过。”
“也许他只是个旁观者。”
“不无可能,但他却引发海莉的奇怪反应。”
接下来几天,布隆维斯特和莎兰德几乎只要醒着就是研究海莉的案子。莎兰德继续研读警方的报告,并连珠炮似的提问。真相只可能有一个,因此每一遇到模糊的答案或信息,她总会更积极深入地询问。他们花了一整天时间,检视桥上事故现场所有角色人物的时间表。
他觉得莎兰德愈来愈像个谜。尽管她只是快速翻阅文件,却总能指出最模棱两可、最矛盾的细节。
下午待在院子里太热,他们便会休息一下,或是到水道里游泳,或是走到苏珊桥头咖啡馆的露天座坐坐。现在苏珊毫不掩饰对布隆维斯特的冷淡态度。他知道莎兰德看起来很像未成年少女,又很明显与他同住在小屋里,在苏珊眼中,他自然成了龌龊的中年老家伙。这感觉很不舒服。
布隆维斯特每晚都会出去跑步,当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小屋,莎兰德从未说过什么。跑步显然不合她的口味。
“我已经四十几岁了。”他说:“我得运动以免腰围变得太粗。”
“我知道。”
“你从来不运动吗?”
“偶尔会打拳击。”
“你会拳击?”
“会呀,戴手套那种。”
“你打哪个量级的?”他走出浴室时间道。
“没有什么量级。只是偶尔和索德一家拳击俱乐部的人练习。”
为什么我不感到惊讶呢?布隆维斯特暗忖。不过至少她说了一点自己的事。他对她的基本背景资料毫无所悉。她怎么会为阿曼斯基工作?她受过什么教育?她父母亲从事哪一行?每当布隆维斯特一问起她的生活,她便噤若寒蝉,有时虚应一两声,有时则根本充耳不闻。
某天下午,莎兰德忽然皱着眉头放下讲义夹。
“你对法尔克一那个牧师——了解多少?”
“不多,今年稍早我遇过现任的女牧师几次,她跟我说法尔克住在赫德史塔一家专收阿兹海默症患者的老人院。”
“他是哪里人?”
“赫德史塔,在乌普萨拉念书。”
“他没结婚,海莉又常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问起他?”
“我只是觉得莫瑞尔对他的讯问很简单。”
“六十年代,牧师享有很不一样的社会地位。所以他住在这里,距离所谓的权力核心很近,是很自然的事。”
“我怀疑警方并没有详细搜查牧师的住处。从照片看来那是一栋大木屋,一定有很多地方可以藏一阵子尸体。”
“没错,不过资料中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可能与连续命案或海莉失踪有关。”
“其实是有的,”莎兰德苦笑着说:“第一,他是牧师,牧师与圣经的关系比谁都密切;第二,他是最后一个看见海莉并和她说话的人。”
“但他随后去了车祸现场待了几小时,许多照片中都有他,尤其是海莉可能失踪的那段时间。”
“好吧,我无法戳破他的不在场证明,但其实我想的是另一件事。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有虐待狂的女性杀手。”
“那又如何?”
“我今年春天我刚好有空,读了不少关于不同情况的性虐待狂的文章。其中有一份fbi的简介说,被判刑的连环杀人犯来自不正常家庭,且幼年时曾虐待动物的比例高得惊人。美国有些被判刑的连环杀人犯也曾因纵火被捕。海莉的命案名单中有几起动物虐待和纵火案例,但我真正想到的是七十年代末牧师住所被烧毁的事。”
“这是大胆的揣测。”布隆维斯特回应道。
莉丝点点头。“我知道,但警方报告中完全没有提到起火原因,我倒很想知道六十年代期间,这附近有没有其他不明原因的火灾事件。另外,当时这一带有没有虐待或残杀动物的案例,也很值得一查。”
来到海泽比第七天晚上,莎兰德上床时对布隆维斯特有些气恼。将近一星期以来,她醒着的每分每秒几乎都和他一起度过。平常和其他人相处七分钟就足以让她头痛,因此她总是过着隐居般的生活。只要别人不来烦她,她就心满意足了。只可惜这个社会并不聪明也不体贴,因此为了自我保护,她不得不起而对抗社会机构、儿童福利机构、监护人机构、税务机构、警方、监护人、心理学家、精神科医师、老师,还有那些死也不肯让她进酒吧——尽管她已满二十五岁——的保镖(除了“磨坊”外头那些人之外,因为他们已经认识她)。有一大群人似乎闲来无事,总是想方设法地扰乱她的生活,而且一有机会就想纠正她选择的生活方式。
哭也没用,她早就学乖了。她还学到一项教训:每当试着想让某人知道她的某件私事,情况就会更糟。因此碰到问题,她只能用她认为必要的方法自行解决。毕尔曼律师也在吃足苦头之后了解这一点。
布隆维斯特也和其他人有着同样令人厌倦的习惯,不停地问问题,打探她的私生活。但另一方面,他的反应却又和她认识的大多数男人完全不同。
当她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时,他只是耸耸肩便不再烦她。真是令人吃惊。
第一天早上她一拿到他的电脑,第一步当然就是把所有数据转移到自己的电脑里,那么就算他不再让她参与此案也无所谓,反正她还是可以看到这些数据。
他出来吃早餐时,她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不料他几乎是一脸认命的神情,喃喃挖苦几句便进浴室冲澡,接着就开始讨论她读过的东西。奇怪的家伙。她甚至可能误以为他信任她。
他知道她有入侵电脑的癖好,此事非同小可。莎兰德知道自己这种无论是职业性或消遣性的黑客行为,在法律上称为“非法侵害数据”可能让她吃上两年牢饭。她可不想被关。对她来说,被判刑入狱就表示电脑会被没收,也等于剥夺了她唯一拿手的工作。她从未告诉阿曼斯基她是怎么搜集到他们雇用她去找的信息。
除了“瘟疫”和网络上一些和她具有同样专业水平的黑客——这些人也大多只知道她叫黄蜂,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与住址——小侦探布隆维斯特是唯一在无意中发现她秘密的人。他之所以找到她,是因为她犯了一个就连十二岁孩童也不会犯的错误,这也证明她的大脑被虫给吃了,活该要受到教训。可是他不但没有气得抓狂,还雇用了她。
因此她对他有些气恼。
就在她上床前,他们一块吃点心时,他忽然问她是不是个好黑客。
她的回答连她自己都吓一跳。“我很可能是全瑞典最厉害的,另外可能还有两三个跟我差不多。”
她对这个答复的真实性毫不怀疑。“瘟疫”曾经比她厉害,但她早已超越他。
不过这么说听起来有点奇怪,她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也从来没和门外汉谈论过这个话题。见他似乎颇为钦佩自己的才华,莎兰德不禁窃喜。然而他接下来问的问题立刻坏了她的心情:她是怎么自己学会当黑客的?
她能怎么说?我本来就会了。结果她没有回答,也没有道晚安便上床睡觉。
更令她气恼的是,她突如其来地离开后他竟毫无反应。她躺在床上听着他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清桌子、洗碗盘。他一向比她晚睡,但此时似乎也打算上床了。她听到他进浴室,然后进自己房间关上房门。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上床时床架发出的“吱嘎”声,他们相距不到一公尺,但隔着一道墙。
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已一星期,他却从未与她调情。他和她一起工作、问她的意见,当她想得不对时会象征性地责骂她,当她纠正他时也会坦然接受。真该死,他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一个“人”看待!
她下床站到窗边,焦躁不安地凝视漆黑的窗外。这世上最令她为难的就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赤身裸体。她深信自己这骨瘦如柴的身躯令人厌恶。她的胸部小得可怜,也没有臀部可言,实在没什么可奉献——除了她是个十分正常的女人,和其他所有女人拥有同样的欲望与性需求。她又站了二十分钟,才终于下定决心。
布隆维斯特正在看莎拉派瑞斯基的推理小说,忽然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一抬头便见到莎兰德。她用床单裹着身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你还好吗?”他问道。
她摇摇头。
“怎么了?”
她走到床边,将书取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俯身亲吻他的嘴唇。她很快爬上床,坐着看他、摸索他。她一只手放在盖住他腹部的被子上,见他没有出声,便弯下身轻咬他的乳头。
布隆维斯特大吃一惊,连忙抱着她的肩膀将她微微推开,以便看着她的脸。
“莉丝我不知道这样做好不好。我们得一起工作。”
“我想和你做ài。和你工作,我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你如果把我踢出去,我的问题可大了。”
“可是我们对彼此几乎毫不了解。”
她笑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大笑像咳嗽似的。
“以前你倒是从未被这种事困扰过。我在你的背景调查报告中没有写,其实你是个离不开女人的人。所以有何不可?是我不够性感吗?”
布隆维斯特摇摇头,试着想找个聪明一点的理由。但他无话可说,于是她拉下他身上的被单,跨坐上去。
“我没有套子。”他说。
“管他呢。”
醒来时,他听见她在厨房里,时间还没到七点。他可能只睡了两小时,便闭上眼睛继续待在床上。
这个女人实在令他困惑,她从来没有流露过——即使只是一个眼神——对他有丝毫兴趣。
“早。”她站在门口说,甚至还略带笑意。
“嗨。”
“没有牛奶了,我去加油站买,他们七点开门。”她说完就走了。
他听见她走出前门后,重新闭上眼睛。接着又听到开门声,不一会儿她再次出现在房门口,这回没有笑容。
“你最好赶快来看一下。”她说话的声音很奇怪。
布隆维斯特立刻跳下床,穿上牛仔裤。
昨天夜里有人送了一份不讨喜的礼物到小屋来。门廊上躺着一具半烧焦的猫尸。猫的脚和头都被砍下,身体被剥了皮,内脏也被取出,丢弃在看似用火烤过的身体旁边。猫头完好无缺,放在莎兰德的摩托车坐垫上。他认出正是那只红棕色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