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魏在厨房吃饭的时候,霍萍忽然想起自己在洗手间的衣服,应该泡些洗衣粉了——她想泡上洗衣粉,一刻钟以后自己洗衣服,至少乳罩和裤衩要自己洗。谁知,一进洗手间,见所有的衣服都被小魏洗完了,自己的乳罩和裤衩洗得干干净净,赫然搭在铁丝上,她的脸腾一下子就胀红了。她的裤衩因为近来排泄物很多,裆底有一缕黏黏糊糊的东西,连自己都懒得弄,怎么能让通讯员小魏洗呢?再说了,小魏你洗衣服就洗衣服,你洗我的裤衩乳罩干什么?
霍萍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便来到厨房,对着正吃饭的小魏说:“你再洗衣服的时候,别动我的内衣内裤啊!你再怎么勤谨,也不至于勤谨到这个程度吧?”
小魏也胀红了脸,停住筷子,说:“对不起,我是看你实在太累了。我记住了,下次一定注意。”
当然,霍萍也不是糊涂人,她知道小魏明明是想帮自己,怎奈他偏偏帮的不是地方。霍萍感觉说完这话就走有些不近人情,便坐下来看着小魏吃饭。小魏毕竟是好意。可是,此时小魏却不吃了,开始收拾碗筷了。然后就开始刷锅洗碗了。而霍萍把头仰在椅背上,一下子又睡着了。她确实太疲劳了。
小魏把厨房收拾利索了,就把手擦干净,然后把霍萍背起来,一直背进她的卧室,把她安顿在床上躺好,他才悄悄退出来。此时,他就用笤帚把各屋都扫一遍,然后再用墩布把各屋再拖一遍。现在家里只有3个女人,霍萍和自己的老妈、姥姥。霍萍自己睡一间屋,老妈和姥姥睡一间屋。当然,现在老妈和姥姥还没睡觉,小魏还可以进去,而霍萍已经睡下,小魏就不再进她的屋了。霍萍的老爸是有自己的房间的,既是卧室,也是办公室,因为屋里的墙上就挂着作训地图。
小魏也有自己的卧室,只是他的这间屋面积最小。那时候部队的等级观念也是很重的,但霍萍的老爸是个爱兵的领导,拿小魏就当自己的孩子。衣食住行都给小魏提供方便。只是因为工作性质使然,小魏干的活就是伺候人的。一家人都睡下以后,小魏就在自己的卧室里开始做题。当他漫游在习题集里的时候,就像年轻人读爱情小说,更像现在的年轻人玩儿网络游戏那样惬意。这个时候,所有的疲劳和不快全都烟消云散。小魏的爸爸妈妈都是理科老师,每当小魏把手里的习题集做完,就寄回家里,爸爸妈妈再给他寄新的习题集。他们说,做习题集可以锻炼大脑的逻辑思维,还可以充实业余生活。因为那时候也没有高考问题,做习题集纯属一种脑力游戏。
转天上午10点,霍萍才起床。她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又看到了自己的乳罩和裤衩,此时,她就蓦然间想起昨晚是小魏把自己从厨房背进卧室,是小魏安顿自己睡了觉。她心里的感觉就和昨晚不一样了。她的恼羞蓦然间变成了温情。感觉小魏身上优点还是挺多的,他不哼不哈地默默做着一切,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对乏味的家务劳动一点没有反感,这真让她不可思议。以前,她从来没想过小魏究竟爱不爱干家务,她感觉他是通讯员,在师首长家里就应该干家务。但现在,她突然感觉自己非常不喜欢干家务,将心比心的话,就突然感觉小魏这人非常不简单。真应了当时的一句话:“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想起方芳和高家锁,就想到了男兵。虽然,她并没有要找对象的念想,但男兵这个概念已经像种子一样,通过方芳的引导进入她的心里了,几时发芽几时开花只是时间问题。此时,她就蓦然间想接触小魏了,虽然,她并没想和小魏搞对象。
霍萍来到小魏的卧室,见小魏正在用毛线织袜子,她非常惊讶,说:“哎哎,同志,你几时学会的这种手艺?”
小魏呵呵笑着说:“我在老家就会,我妈教的。”
霍萍又问:“你给谁织的,我怎么看上去感觉挺小的?”
小魏依旧笑呵呵地说:“给你姥姥织的,老年人上了岁数以后,脚底下应该暖一点,这是我妈说的。”
霍萍“哦”了一声就坐在小魏的单人床上,把小魏叠成豆腐块一样方正的被子倚得一塌糊涂,而且还闭上眼睛,说:“小魏,你给我讲个故事,我眯一会,好累。”
谁知,小魏放下手里的毛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柳青的创业史,翻开第一页,说:“你老爸让我抽空读这本书,我感觉里面题头的一句话说得特别好,你听——‘人生的道路虽然很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我想,你老爸肯定是让我好好体会书中的深意。”
霍萍睁开眼睛,拿过书来,嘴也撅了起来:“我老爸怎么不向我推荐书看呢?他只让我读革命烈士诗抄,还让我抄下来。”霍萍说着,就回屋去了,一会就拿来一个笔记本交给小魏。
小魏打开一看,还真是手抄本,自己清晰工整,便说:“借我用用呗,我也抄一本。”
“抄就抄呗。”霍萍变戏法一样,突然在手心里亮出一颗红色玻璃珠,通红通红的,闪闪发光“送你吧。”
小魏把红珠子接了过来,说:“真漂亮,你舍得送人吗?”
霍萍点点头说:“送别人舍不得,送你舍得,‘我赠红珠如赠心,但愿君心似我心’。”
“你的诗做得不错啊。”
“哪是我的诗,是革命烈士夏明翰的诗。”
“我知道夏明翰还有一首诗很出名: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自有后来人。据说红色娘子军里面的‘杀了洪常青,自有后来人’就是从夏明翰的诗句里演化过来的。”
“你还不简单,会背烈士诗抄呢。我背一首,你猜猜是谁写的。”
“好啊,请吧。”
“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我不需要什么自白,哪怕胸口对准带血的刺刀!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高唱凯歌埋葬蒋家王朝!”
“你背得一字不错。我知道,这是烈士陈然写的我的自白书,后来红岩那本书采用了这首诗,通过成岗烈士朗诵了出来,运用得恰到好处。”
“小魏,你行啊,知道的还真不少!”
此时,小魏就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幅一尺见方的画来,那是一幅油画,题目叫我是海燕,他问霍萍:“你见过这幅画吗?”
霍萍把油画拿在手里,刚看第一眼,就像大脑被雷电击中一样,发出“轰”的一声!她连忙说:“我没见过这幅画,太棒了!送给我好吗?”
小魏说:“就是送给你的。这是我爸听说你当了电话兵,特意给我寄来,让我送给你的。我爸说,这是一个从未进过美术院校的23岁年轻战士画的。这个战士叫潘嘉俊。潘嘉俊到万山要塞体验生活的时候,见到海岛上的线路维护兵为保证战备线路畅通无阻,不畏艰险、辛劳工作的情景,很受感动,就画了张创作草图,画面是礁石上两个维护兵正在狂风恶浪中抢修电缆。遗憾的是,这幅草图没能在美术学习班通过。于是,潘嘉俊重新构思,把画中主角改成一个女兵,她在暴雨中攀电杆、接线路,将横构图改成竖构图,并将视平线压低,突出人物‘凌空’的感觉。为了逼真的效果,潘嘉俊借来了话务兵用的工具,一遍遍临摹;为表现湿衣服的质感,他甚至将自己的衣服淋湿,拍下照片以作参考。”
霍萍看着画面,两手已经微微颤抖,她被画上的情景深深地震撼了!只见画面上,乌云密布,大雨倾盆;为了确保线路畅通无阻,女电话兵不畏艰险,全神贯注作业在电线杆高处,挺立在暴风雨中。她似乎对于倾注的暴雨、呼啸的狂风毫不介意。粗暴的狂风掀起了她的雨衣,鞭子一样的暴雨将她的军装打得透湿,而她那从容自信的姿态真好似迎着暴风雨展翅飞翔的“海燕”好美啊,那是一种豪迈的美,豪气干云的美!她仿佛听到了女电话兵的声音:“我是海燕!我是海燕!”而且,那铿锵有力的呼话声,已经把女战士的壮志豪情抒发得淋漓尽致!
霍萍情不自禁地呐呐地说:“你老爸真好,真善解人意,你赶紧写信替我感谢他吧!”
年轻人最需要的帮助,是事业上的帮助。那天上午,霍萍蓦然间感觉小魏包括小魏的老爸都非常可亲可爱。小魏简直就是在自己空落落的心里楔进一根柱子,把自己疲惫不堪的空荡荡的心房支撑了起来。小魏堪当知音、知己,有生以来,最了解自己的是谁?不是老爸老妈也不是姥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通讯员小魏!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霍萍心头。她把油画贴在胸口,跳下床就走了,她要回连队了。
这个星期天没过完,霍萍就提前回连队了,她把油画扔在床上就扎上腰带去操场练徒手爬杆去了。当她连续掉下来三次,第四次终于爬了上去之后,她一只手搂住油杆杆顶,另一只手做出打电话的姿势,嘴里情不自禁地呼叫:“我是海燕!我是海燕!”
无意中从操场走过的排长看到这个画面,便止住了脚,静静地看着她。当霍萍从油杆上出溜下来以后,排长就走过去,问:“星期天怎么不休息?”
霍萍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了一幅油画我是海燕以后就想练爬杆,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结果还真爬上去了!”
排长听得哈哈大笑,说:“什么叫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在你的身上体现得最明显!你要真能保持次次都能徒手爬上去,我就帮你报名参加师里比赛!”
话说排里的女兵看到霍萍床上有一幅油画,便都抢过来看,一见画的是女电话兵,便急忙大呼小叫围拢起来。面对如此阳光的、栩栩如生的画面时,心中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感油然而生。简直画得太好了,就像把现实生活中的女电话兵直接搬到画上一样生动!女兵们争相传看,赞不绝口,好几个女兵眼里涌出热泪,激动得差点没把油画抢撕了,最后她们把这幅画贴到了宿舍墙壁最显眼的地方。贴完以后,大家还围拢着,看啊看,舍不得离开。一幅宣传画至于这么被喜爱吗?还真是至于。那个年代好的反映生活、贴近生活的宣传画也是不多见的!
部队驻地处于北方山区边缘,那年夏季正是多雨时节,抢修电话线路的活计接连不断。碰到恶劣天气,电话更容易出故障,遇上部队施工需要架线或线路中断急需查线抢修的时候,女电话兵们也常被临时抽去执行任务。那时的女兵和男兵一样,无论执勤还是站岗放哨,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哪苦哪累就往哪冲,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省得老让男兵看不起,总是说她们是干部子弟或从大城市来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骄娇”二气。当时女兵们为了转变形象,摘掉这顶“帽子”还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霍萍,每次执行任务都是争先恐后地抢着去,唯恐失去“表现”的机会。
很多年以后,霍萍在回忆过去的时候,都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那真是个以苦为荣以苦为乐苦中求乐的年代,什么苦啊累啊都不在乎,越苦越累才越有滋味。每当她们顶风冒雨在群山峻岭中架起一条条电话线时,每当她们在风雨交加的天气爬上高高的电线杆排除故障时,每当她们内心脆弱夜晚想家偷哭时,心里常常默念的就是“我是海燕”“我是海燕”!她们把油画上的女兵当成了自己心中的偶像和精神支柱。“我是海燕”这句话也几乎成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代名词。
霍萍再次回家的时候,就把女兵们对我是海燕的种种感受告诉了小魏,她本想听听小魏是怎么看待女兵的,谁知,小魏却对她说起这样的话:“霍萍,近日我想找师长谈谈,我要下连队去。”
霍萍一下子陷入五里雾中,她睁大了眼睛问:“为什么?我家里人惹着你了?你告诉我是谁,是我老妈还是我姥姥?”
其实,霍萍应该明白,小魏是个兵这没错,但他首先是个男人。当他看到霍萍这个女兵在一线连队干得有声有色的时候,必然要生出下连队去的念头。小魏说:“你妈你姥姥都对我很好,谁也没惹我,是我看到你们在基层连队干得热火朝天,我按捺不住了,我也想下连队锻炼自己。”
霍萍看着小魏,见他一脸正经,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她嘴里呐呐地:“可是,可是”说不成句子,她想说,我现在已经不想让你离开我,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啊。但这话她说不出口。只是憋红了脸看着小魏。
接下来,小魏就找霍萍老爸谈了这个问题。
挡是挡不住了。晚上吃完饭,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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