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谋面,谈情说爱。参加联欢的人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团职以上的军官;女人的条件则既单一又苛刻,那就是必须年轻漂亮,胜利了,解放了,泥腿子们有千条万条的理由把自己的婚姻放在了头等重要的地位。
经过一番精心准备,联欢活动如期展开。急如火煎的大龄军官们和一群年轻漂亮的女人被集中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当时的景象极为有趣,男女两大阵营极为分明的,男左女右,他们分左右坐在两排,中间一片空荡,年轻貌美的女人们还尚未见过这样的阵势,她们一律不好意思地低垂下头,脸早就红了,她们不时地捏弄着自己的辫梢或衣角,心脏如鼓地憧击着美丽丰满的胸膛。男人们挺胸而坐,他们的眼里灼灼地放光,热辣辣地在她们的脸上搜寻。父亲也坐在人群中,他的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正在泛滥,自从入城那天见到琴”他无论如何也忘下下她了。眼前这样的阵势,并没有让他有多么激动,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女人他并没有动心,他的眼前仍了时地浮现出琴的身影。琴已融入到他的血液中了。
组织这次联欢活动的是东北军区政治部一位首长,这位首长曾去过苏联,在苏联喝过洋墨水,而且还娶了一位苏联姑娘做老婆,这位苏联老婆此时已同首长来到了沈阳城里,见多识广的首长觉得这样子坐下去,就是坐到天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命人打开了留声机,留声机是从国民党总部缴获来的,留声机里响起一支舞曲,政治部首长就站在男女的空地中央大着声音说:跳吧,跳吧,大家都跳起来吧!他这么说过了,人们都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不知道留声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和搞对象有什么关系,人们一脸迷茫,困惑之色,这位首长终于醒悟过来,命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苏联老婆找到联欢的现场,两人在乐曲的伴奏下当场示范起来。首长的一只手握着苏联女人的手,另一只手搂着女人的腰,两人不知是走还是跳,总之,在这群从没开过洋荤的男人眼里这就足够了,他们的身体热了起来,手心里也有汗水沁出。政治部首长一边示范一边鼓动道:跳吧,跳吧!大家都像我这样。他的话音还没落地,早就有人按捺下住了,红头胀脸地冲将过去,顺手拉起对面的一个姑娘,学着政治部首长的样子踉踉跄跄地向中间的空地上走去。一时间,所有的军官们,一哄而起,争先恐后地向女人们扑过去,他们此时的样子,似乎不是邀女人跳舞,而是去堵敌人的枪眼。男人们起来了,女人们也被拉了起来,男人们早就忘了手放在何处,总之拉起来再说,拉起来之后,双手死死地把女人的腰搂定了,似乎一不小心女人会在他们的眼前飞走。舞是不会跳的,搂定女人再说,意识清醒的,仍不失风度地学着政治部首长的样子走上一走,趔趔趄趄,踉踉跄跄。女人这时仍是被动者的,她们认定自己无疑是被抢了,虽然甘愿被抢,但天生的羞涩使她们仍装出几分不情愿,于是别别扭扭的,半推半就地让男人搂了。几十对男女在这样一种氛围中,艰难踉跄地踏出了他们爱情之旅的第一步。
男人们纷拥着扑向女人时,父亲没有动,他仍坐在原处,他仍在想着琴。他觉得眼前的女人没法和琴相比,他要在沈阳城里找到琴。从见到琴那一刻起。父亲已做出非琴不要的决定了,当男人们各自搂定女人,女人们同时也被搂定时,父亲发现在对面的角落里仍坐着一位姑娘,她谁也下看,垂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心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正因为这位姑娘的独特,她吸引了父亲。父亲看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这一眼让父亲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眼前的姑娘分明是琴无疑!他揉了一次自己的眼睛,又狠掐了一次自己的大腿,才相信眼前不是梦,机会再一次光临了父亲。他猛的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向琴走去,他站在琴的面前,一时口干舌燥,他不知说什么是好。琴发现了眼前站着的人,她抬了一次头,发现了眼前的父亲,她很快地认出了父亲,那天进城时,她曾认真地看过父亲。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本能地站了起来,紧张惶惑地望着父亲。父亲觉得眼前这一切是天赐良机,他不能再失去琴了。他一把捉住琴的小手,琴的小手在他的粗糙大手中挣扎了一下,琴说:啊,不!这时,父亲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留声机的声音及周围的男人、女人统统的都下存在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琴。他捉住琴的一只小手后,另一只手很快地把琴的腰搂住了,他和那些大龄军官一样,笨拙但有力地把眼前的女人搂住了,接下来发生的事,连父亲也不记得了,直到琴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又一声惊叫,他才醒悟过来,原来他踩了琴的脚。早在这之前,不少女人都惊叫过了,他们这些大龄军官,今天一律穿了皮鞋,这是他们的战利品。坚硬的皮鞋下时地踩在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娇小柔软的小脚上,她们此起彼伏地下时发串一声声惊叫:眼前的场面似乎不是在联欢,而是变成了屠宰厂。
恍过神来的父亲,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眼神迷离朦胧,琴在他的怀里变得实实在在。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会搂着琴在梦样的情境中度过着这美好的时光。这是天赐的机会,他要把握住这样的机会,清醒后的父亲,用发抖的声音问:
你叫啥?
琴下答,低着头,提防着父亲的双脚。
家在哪旮旯住?
你今年多大了?
琴的无言相对,并没有影响父亲的积极性,琴回答下回答这都无所谓,反正他此刻已紧紧地把琴搂定了,自己搂定的女人,难道还会跑了?
琴不说,父亲仍说:
我叫石光荣,三十二师的师长。
父亲望着怀里的琴。琴的头一直低垂着,她的身子一直很别扭地在父亲的面前斜侧着,力量不是投向父亲的怀中,而是从始至终一直向外挣扎着。这让父亲很不舒服,也很累,他的手臂一直在和琴的身子较着劲,但父亲不计较这些,琴越向外用劲,他越感到琴的身体的实实在在。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把自己向琴介绍得更详细些,便又说:
我老家住在靠山屯,爹娘都冻死在老林子里了。
父亲说到这里,琴抬了一次头,很快地望了父亲一眼,又把头低下了。
父亲闻风了从琴头发里散发出的桂花油味,这气味让父亲心里甜滋滋的。
父亲还说:我受了十八次伤。
父亲说完这话,他感到琴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父亲没有多想,琴的一言下发让他有些着急,于是他又说:我都三十六岁了!
说完之后,琴仍没有什么反应,她的头更低了,身体仍向外撑着,头垂在父亲胸前,那样子似在和父亲顶架。
父亲说,我都三十六了!这些年一直打仗,打完小日本,又打老蒋!
父亲还说:现在下打仗了,我都三十六了!
那天晚上,成双的男女,厮厮扯扯地半推半就地在留声机的伴奏下联欢了两个多小时,在这两个多小时中,他们下时地相互踩在对方的脚上,留下了一片女人的叫声。从一开始,他们把女人搂定,再也没有放开过一会儿,他们就那么艰难地、很累地下时地迈动着自己的双腿,仿佛是在行军。最后他们个个都大汗淋漓,胎膊发麻,腿发区,在深夜到来之前,终于结束了累人的联欢。
父亲这时显得很有心计,在政治部首长宣布今天的联欢到此结束时,他已经没有理由再搂着琴下放了,他一放开琴,琴便像一只出了笼的小鸟很快从父亲的身边逃脱了。父亲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那时父亲已经想好了,琴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的行踪搞清楚。令父亲大感意外的是,琴并没有离开军区大院,三转两转走进了一幢楼里便消失了,父亲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跟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