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可别这么说。眼下我脱产了是抗日的需要,也不是谁给定规的。谁信过主?你没脱产也不一定是废人。不过你也不能光由着个人的性子做事,由着个人的性子做事收都收不住。你看你跟秋贵的事,就不能说恰当。秋贵是什么人?你要过人家的毛布?”小臭子说:“他说给我块哗叽,我说给哗叽就不如给毛布。谁稀罕哗叽,比洋布也强不了多少。谁愿意净挨他糊弄。”乔说:“还觉着你沾了多大的相应一样。”小臭子说:“反正毛布比哗叽强。”乔说:“你还说。”小臭子不再说,便咕哝着裹被子。她把自己裹严,只把一张小脸对着乔。乔想:不应该光跟小臭子说这种没原则的话,是该给她布置任务的时候了。
乔给小臭子布置任务。开始小臭子推托着不干,说她害怕,说没见过这场面,明火执杖的,要是有人认出她和国来,人家还不把她崩了。乔说,也不必那么害怕,代安离百舍远,没人认识她。国虽是本地人,可从小跟他爹在外头开花坊,后来又去保定上学。再说,一切都要看她和秋贵的联系。秋贵也不敢不保护他俩,常言说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都是麻秸秆儿打狼两头害怕。他人在代安,家属还在百舍。
小臭子接受了乔的布置,睁了一夜的眼。
第二天一早从百舍走出了小臭子和国。小臭子穿着葱绿毛布大褂,黑充服呢面的皮底鞋,用生发油把头发抿光,找俩粉红化学卡子把两边卡住,脸上施些脂粉,再把一块白纱手绢掖进袖筒。这毛布大褂细袖管,卡腰,下摆紧包着腿,把小臭子的体形卡巴得哪儿都是哪儿。先前小臭子只是试过,没正经穿过。现在穿上,一时还真有点迈不开腿。她在国后头走。
国在前头推辆半新不旧的“富士”二六自行车,上身穿前短后长、圆下摆的西式衬衣,把下摆掖进裤腰里。这裤子也不抿腰,是卷裤脚的西服裤,用条弓弦编的腰带系住,像是从大城市来的一个文职。
小臭子和国走了十里才走上直通代安的汽车道。国看小臭子走得吃力,就说:“来,坐在大梁上吧,我驮着你。”二六车子不高,小臭子把身子一欠便坐上大梁。国骗上腿骑起来。
小臭子没被人驮过,后面又是正经八路,她在车上扭着身子直叫劲。国说:“你完全可以放松一点儿,不必太叫劲。现在我既是舅舅,你既是外甥女,咱就得有这个架势。要是赶到据点上你还缓不过来,就得让敌人看出破绽。”
小臭子随和起来,手扶着车把不再叫劲。她问国:“赶到跟秋贵说成了,咱俩哩?是去沟那边儿,还是回沟这边儿?”国说:“当然要先过沟那边儿。不是说好你跟你舅舅过沟回老家,咱就得先过去。待到半夜里,秋贵让人放下吊桥,你再就势回沟这边儿。”小臭子说:“我个人回家?深更半夜里。”国说:“你过了沟走五里下汽车道,那有个村子,东口杨树上有俩老鸹窝。你进村找武委会一个姓高的,宿一宿再走,我们早作了布置。天明换下你这身衣裳再回百舍,这身衣裳扎眼,路上容易出事,汽车道上人杂。”
小臭子在前头一迭声地答应,脂粉气不往往后飘。
正午,小臭子和国赶到代安据点。炮楼顶上站岗的打老远就问:“干什么的,还不站住。”小臭子和国站住。小臭子冲那站岗的喊:“俺找秋贵。”站岗的说:“秋贵是你什么人?”小臭子说:“是俺邻家,叔伯哥。”站岗的不再喊。小臭子和国走到吊桥边,又一个站岗的撂下吊桥。
秋贵一听有人找他,早从炮楼里迎了出来,站在吊桥那头往这头儿看。这头站着小臭子,是邻居,叫他叔伯哥也可以;怎么后头还有一个人。秋贵还没闹清吊桥这头儿的事,人已迎到生人跟前。国一看秋贵和站岗的拉开了距离,便抢先说:“我姓范,知道你净打听我。现在我是小臭子她舅,从石门来,找你有事。快领我们上楼。”秋贵还没顾得说什么,小臭子又喊:“渴煞人!快叫俺们上去喝口水再走吧。”国也跟着说:“还不领我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