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和鱼

    黯淡、宽逸的裙裾，在暮色里蝴蝶般飞舞。长发的女子轻启红唇，苍凉的歌声旋即在风之翼上滑过。

    我是鱼

    你是飞鸟

    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离

    要不是我一次张望关注

    哪来这一场

    不被看好的眷与恋

    苍凉的歌声再一次穿透她的心脏。心，隐隐地痛，这痛深深的，似古井中那汪水的微痕，源自远古，源自浓浓的夜色。她太熟悉这痛的形状和味道了。每一次痛，都让她的心有微微的撕裂感。十六年了，无数次的痛裂，她看见自己的心，应是那只刚刚出窑的青釉，上面布满了蛛网般密密的纹路，美丽并痛楚着。

    那时花开得正好。

    十八岁，她稚柔如一朵小花，他不羁若一匹野马，她和他都正是明媚且青涩的年华。她是一尾鱼，曾在明净的蔚蓝里游弋；他是一只鸟，本该飞翔于高远的蓝天。当飞鸟终于爱上水里的鱼，故事是传奇的，结局，却并非如童话般美好。这是一场不被看好的爱恋，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结束的故事。她也曾如那一抹温和的、伤感的、天真的、甘愿的蓝，小心翼翼地拥抱着婚姻，在他给予的疼痛的爱恋中坚守。也许下一个日出，一切就都会好的。她在无望的苍凉中坚守、坚守。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能令她感到疼痛？初初相遇，连疼痛也是美丽的，这疼，提醒她在爱或者被爱。十年相守，当他们终于走进不堪的结局，当他们终于爱得痛了，痛得累了，她胸口上的痛，也长成了一种钝痛，是闷闷的，重重的，浑沌的一团。这痛无人可以倾诉，无药可解。只好任其在心底野蔷薇般疯长。

    可为什么，为什么，当情已走远，她还是会为他所伤，他还是可以令她心痛？这痛仍会时时如再现的老电影，每一次夜风来袭，都会让她重新嗅到来自心底的痛楚。

    他却从来不明白她的痛。他的爱是一双莽撞的脚，迈向她心灵的芳甸，每一转侧都令她感到痛楚。鱼儿痛了，飞鸟怎会知晓？鱼儿的眼泪，飞鸟如何触摸得到？

    睡不着的夜

    醒不来的早晨

    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

    今天的不堪

    如何原谅昨日的昏盲

    飞鸟如何去爱

    去爱上水里的鱼

    今夜，在苍凉的歌声中，她再一次沉沦在隐隐的心痛。她知道，她只是一尾早已没了体温的鱼。鱼的痛，怎能岂望那只四处栖息的鸟？鱼的痛，鸟儿永远不会懂。

    鱼的痛，只有水了解；鱼的泪，已融化在水里，亦终会温柔地融进水的温度，水的颜色，水的味道。

    她知道，水其实一直都在身边。真的，只要她肯收回向天空仓皇了望的目光，只要她肯融身于水的蔚蓝。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她的心，那尊夜色中的青釉，每一条纹路中仍然会静静地盛满忧伤，那里是疼痛的故乡。只是不知，明天的明天，在那心的幽谷下面，还会不会有一片包容一切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