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五
在回中学的路上,我靠着一丛竹子,几乎疼昏过去。 我想着的女人,也被我带着坐在竹丛里。我脸上的汗哗哗地往下流。 我身上的肉和骨头疼得直打哆嗦。
这时,我那隐秘处成了一只主宰疼痛的舵把,把我往深度的昏昏沉沉中牵扯着。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只温温的柔柔的手, 顺着我的大腿向内侧滑去。它像一只飞翔的蝴蝶,还像一条游动的鱼, 滑到了那个拳头大小的位置。然后那只手的五指就贴了上去。 像母亲催眠孩子,那只手伴着阴囊内的气体和液体, 轻轻蠕动着,像母亲赶豆汁一样,水气和疼痛在这只小手的五指下, 被一丝丝地赶出了体外。
疼痛减轻了,我的意识才醒转过来。我才真切地感受到, 我想着的女人,正以一位十二三岁的女性的爱, 为我减轻着生命最深处的疼痛。
所以,在我三十五岁时, 我的结发妻子,阴毒地一把抓住我的一只睾丸,几近捏得粉碎时,我毅然决定,把她休掉, 而且永不回头。
我从疼痛的昏迷中醒来时,我再次看清了那双眼睛。 我想着的女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杂色。她看着我减轻了疼痛, 就咧开嘴笑了。这时,我像是第一次发觉,我想着的女人, 还有一对非常漂亮的虎牙。
这也是后来,我一看到巩莉,心口就隐隐作痛的原因。
回到中学,我的父亲正和一个江湖郎中坐在屋子等我。 这位江湖郎中是父亲的学生,更重要的是, 他还是我一个远房表哥。
他用几匹看上去很一般的树叶,加上一碗化了佛的水, 贴到我的身上。一周后,果然见效。我的两个蛋蛋生平第一次平起平坐,而且, 收得紧紧的,看上去像真正的一只鸟。
六
我想着的女人,没坐上我的人生任何一趟车,或者是船。
她没赶上我的初恋。却赶上了我的坠落。这是后话。
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怀念那只瘦小的手。因为那是我想着的女人的手。因为那只手曾经义无反顾地为我解除了生理上的痛苦。那种慰藉,可谓刻骨铭心。可到了升初中的那一年,一切都显得淡漠起来。但是,在那年的最后几天,我用自己的行为,彻底伤害了我想着的人,和我自己那颗脆弱的心。
正因为我想着她,所以,我以为别人也会像我一样喜欢着她。而且我的表哥——即使现在,我的表哥在黄土地底下已经躺上了十五年,我都敢担保,他也喜欢着我想着的女人。这里面有着一个很简单扼要的理由:我表哥的父亲和我想着女人的父亲,都是长江里驳船的驾长。他们是一种在江面上有着绝对权威的人。相对那些水上的峡江汉子而言,任何婉约的男人,在他们眼里都是无骨的。想到这一点,作为一名教师的儿子,我很自卑。我觉得自己始终斗不过,我那具有某种野性基因的表哥和他的父亲。于是,我决定用一种公开的手段,来毁灭他们之间的默契。
在放学的路上,我用一张纸条,以我想着的女人的身份写道:“国国,你我相爱已经五年,至今没能相见。今天晚上十点,在七十七号驳船上见面,不见不散。元元。”
我写完这张纸条之后,就用一块石头,把它压在下面。我的表哥放学之后,一步一步朝那张纸条上的石子走去。我的心也随之起伏着。而此时,我早已将另一张同样内容的纸条,放进了她的书文具盒里。表哥的脚把那个石子绊开时,纸就露在他的眼睛里了。因为穷困,他见到任何纸张是不放过的。他没想到这是一封信,写给自己的一封信。他把那张纸揣进了怀里,天没黑定,他就急不可耐地向他父亲的船跑去。我尾随着他,看见他笼着双手,在冬天的河床上跺脚,在北风呼啸的船帮子上张望,一直到下半夜。
第二天,我心满意足地去上学。我想着的女人——元元把一个纸团塞进我的手里。她笑着对我说:“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那张我写的东西又回到了我的手里,只是,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我自己写着的文字,心里忍不住直笑。
“元元,我一直想着你。你一直是我想着的人。今天晚上十点,在七十七号驳船上见面,不见不散。国国。”
拿到这张纸条,放学时我就蹭到我表哥国的面前,告诉他,昨天那张纸是我写的。他很慎重地对了一会儿笔迹,确定真是我写的之后,然后对我说:“你等着吧,我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老师。”
我的表哥一扭身走掉了。我却成了一只真正的木鸡。 七
我的老师,一半的脸很英俊,另一半的脸,小时候被火烧得不成形了。他讲课时喜怒无常,课也讲得生动,还能和我们打成一片。平常,我们既爱他又怕他。
今天他却不一样。他一笑我就心惊肉跳。尤其是他讲着讲着课,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走到我面前,让那张我们所热爱而又惧怕的脸,突然绽放笑颜。我的两腿便像筛糠一般。心里像装了一枚定时炸弹——六神无主。天要塌下来了。身败名裂的感觉。惹得我想着的女生恨一辈子,然后我永远失去她。——没有一样在我身上缺勤。
我度日如年。
一个周过去了,我的表哥依然不理我。而我的日子,除了我的内心,与以前没有两样。不同的是,我根本就没精力去想着元元了。
一个月过去了。我的表哥在一天清晨突然对我咧着嘴笑说:“你那张纸条,我根本就没交老师,我用它折了棱角儿。”
我的表哥这一招,比告诉了老师还阴毒。
元元重新回到我的心里。我比以往更深地陷入对她的幻想中。
她也常对我笑笑。在她笑着的时候,我就幻想把她抱在我的怀里的情景。我们很纯洁地拥抱着。
更多的时候,我会一边拥抱着她的身体时,一边将她身上的衣服拉得严严实实,一则是怕她冻着了,二则是我在将我爱着的女人紧紧地呵护着。她身上的衣服,就是我的爱。
这让我想到一位吝啬鬼的故事。他不在家时,来了一位客人。午餐时,他的儿子用手一划,比了一个烧饼给客人吃。他回来后,儿子给他讲了接待客人的情景,他倒给了儿子一个耳光,怪儿子手比划得太大了。他教育儿子,他的手只能比得像婴儿的拳头一样大小——对我想着的女人,我就是那位吝啬者。即使在想象中,我也丝毫不能损伤我心疼着人儿的肉体。
我越是这样,我想着的女人——元元却不这样。她学会了用身体时不时地撞我一下。还时不时地在我背上或肩膀上捶一下。甚至于有一次,她在一处没人的教室走道上,跳到了我的背上,让我背着她。
直到有一次,她的动作被金嗓子看见了。
金嗓子用干干的神情,久久地望了我一会儿,望了她一会儿。然后她走过来,把我从元元的身边拉走了。
她一边走,还一边说:“你爸爸还是老师哩,你不能这么喜欢女生。”
不久,我和金嗓子,被我们的父亲,很轻易地转到了另一所重点学校。后来我们进了同一所大学。在大三时,我们就开始同居。大学毕业时,我们就结了婚。
直到我三十五岁时,她把二十三年前——那位变得又粗脏的农妇,而且二十三年前和现在都叫肖元元的女人,所抚慰妥贴的那只小鸟又捏得生疼生疼时,我连夜赶到百里开外那个小村子里,叩开了她的门。
那扇门,轻轻地再次为我打开了。
当我剥掉她身上的衣服时,露在我眼前的那些肉,依然细腻得像十二岁的少年,那么美丽,那么洁净,那么富有光泽。
面对着她,二十三年前的那种疼痛的爱,又从我的心底涌出来。原来,她始终是我所想着的女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用我的身体,和我童萌的爱,第一次真正地把她包得密不透风。
她在我的身体深处笑着说:“我们的爱,会把我们的一辈子闷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