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北人的眼里,凡聪慧能干、漂亮又爱打扮,而且又有勾引异性之嫌的女人,别人都会称她是“妖精”被人冠以“妖精”之“美名”(后来也有不少人叫她“贱女人”、“骚货”)的兰姐,在她年满四十八周岁的那天晚上,终于悄悄地走了。那天是2004年7月15日。
听说,她是在凌晨一点至三点失踪的。她失踪后,人们街谈巷议,各种流言蜚语扑面而来。有人说她是被自己的丈夫碎尸万段,偷偷掩埋了;有人说她是跟着她心爱的男人去了天涯海角,隐居在某个深山老林里了。三个月过去了,关于她的一切仍然杳无音讯。不过,无论怎样,我都她感到高兴。因为她再也不用受苦受罪了,她总算彻底解脱了,她一定去了属于她自己的极乐世界。
三十二年前,十六岁的兰姐高中刚一毕业,就在她的家乡——革命老区红安县当了一个村里的“铁姑娘战斗组”组长。她上过大庆,去过大寨,到处考察,到处学习,是当地红的发紫的女能人。她浓眉大眼,1。66m的高挑个儿(这在当时连饭都吃不饱的中国农村简直就是奇迹);一双圆溜溜的小酒窝,恰倒好处地镶嵌在嘴角两边,笑起来让人有喝了美酒般的甜醉;一对漂亮的麻花辫,像两泓黑亮的泉水,从肩头流向腰间,流过臀部,再流到大腿,走起路来,活脱脱一对快乐的媚蛇随着腰肢左右摇摆,迎来多少惊羡的目光;她处处吃苦耐劳、身先士卒的精神,更是令全村来小有口皆碑;特别是兰姐那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的禀性,撩拨得一村的小伙为她失魂落魄,为她如痴如狂,大伙如仰视月中嫦娥一样地仰视她。他们谁都爱她,可谁都没有勇气向她示爱,因为大家都觉得自己不配,都不愿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小伙子们只有在每天收工后,躺在禾场里的竹床上望着漫天星斗,望着隔河相望牛郎织女,会生出许多伤感;也有的是夜晚躺在自家的土炕上,望着厚重的屋梁,默默地回味兰姐的音容笑貌,大胆的假想兰姐成为自己媳妇后,这个家该是怎样的温馨与快乐可当日头升起,新的一天来临,日子还是这么一天一天地过。
村里一年一度的秋收文艺晚会,兰姐是名副其实的总编导,每次的两至三个曲艺节目,从词曲创作到配器舞美,都由兰姐一人担纲,无论她指派谁干,谁都会效犬马之劳。如果谁没被兰姐派上用场,那种失落简直比死了爹娘还难受。
“双抢”季节(抢时间收割完早稻,再迅速把晚到插进田里),一村的男女忙得忘记早晚。女人割稻挥汗如雨,男人运稻脚下生风。他们都大口喘着粗气,像机器、像陀螺成千成万次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透支着自己因营养不足而虚弱的身体。一捆“谷个子”有近150斤,正常情况下,只有男人才去挑,女人只管割稻和捆稻。而兰姐,由于头上套着荣誉的光环,她每次都主动加入到男人群体中,而且挑的“谷个子”决不比男人挑的轻、挑的少。
大冬天,正是清理河道的好时候。每年春节前,兰姐村里的劳力都要全体出动,驻扎在远离她们村十公里的生命河边,为河床清淤。而苦命的兰姐偏偏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来例假,但她从没有退缩过,也没有要求组织照顾过。照样和其他人一样穿着单薄的裤子,裤管一挽,下到刺骨的河水里,撮每一锹重二十来斤的淤泥,一干就是近十个小时,中途吃午饭从来没有超过十五分钟。有一次,当红红的液体顺着她的裤管往下流时,在场的婶子们都心疼坏了,都说:“这么小的女娃娃,当心落下病啊!”村长让她上河岸当炊事员,给大伙做饭算了。她坚决不肯,那一年她在清淤的火线入了党,那一年她只有十七岁。
无论白天的工作多忙多累,文化层次不低的她,每天都坚持到村里的政治夜校给妇女们上识字课;清理河床淤泥时,就在自己住的帐篷里给姐妹们上课。
兰姐高中毕业那年,村里正好也来了一批武汉的知青,年龄最大的十八岁。他姓姚,名向善。这个小伙虽然个子不高,但浓眉大眼,不苟言笑,加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玻璃瓶底眼睛,更显得稳重成熟,到底是大城市出来的后生呢,不像村里的毛头小伙,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就知道傻乐。听说这小伙出自书香门第,父母又都是高级知识份子,村里的宣传标语啦、通讯报道啦自然就成了他的专利。由于工作关系,一来二去,兰姐竟偷偷喜欢上他了。乡亲们知道后也没人觉得惊奇,因为这么好的兰姐,嫁给乡下人太委屈。只是一村的小伙子做起事来心里总是失魂落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