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了,不要说别人,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但警察又有一个说法,说武纪凡绝对不是为情自杀,他的死因很复杂,很有可能牵扯到一个大的经济案子,所以要胡爱爱好好配合。话说到这儿,胡爱爱总算明白了,她忽然开口说话,滔滔不绝,把两个一直逼她说话的警察都说得目瞪口呆。
胡爱爱陷入到一个人的回忆里。
整整一天,她头痛欲裂。马特打来的n个电话,她统统都给按掉了,一个都没接。男人就是这样,你追他越紧,他越松懈,对你爱答不理;反过来你对他有一答没一答,就轮到他着急了,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追着打,恨不得插双翅膀飞到你身边来。所谓爱情,就是这样“松松紧紧的游戏”
两个警察在傍晚时分离开胡爱爱的家。母亲煮了一锅饭,简单炒了两个菜,父亲一声不吭地放下手中的报纸,去卫生间洗手。他每天洗手的次数极多,是一个极爱干净的男人。
“武纪凡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这句话像钉子一样钉进胡爱爱的脑子里去。她一个人躲在黑暗里拼命地想,她想武纪凡是不是为了多赚一点钱,惹了什么人,犯了什么法,她越想越觉得老武可怜。这几年老武为了她确实到处搞钱,老武是一个很会讨女人喜欢的人,他出手大方,又肯为女人帮忙,哪个女人爱上他真是走了好运,什么也不用操心,有老武做后台老板,转手就能挣到一大笔钱。
也许是女人害了他吧?
如今这年月,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挣到钱的事?
在他从容大度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也许他的能力并没有那么强,他是在打着肿脸充胖子?
也许胡爱爱挣到的钱,大部分都是从武纪凡口袋里掏出来的?
莫非他也有他的难言之隐?
莫非他本人也和普通人一样,挣钱不易?
莫非为了爱一个女人,他干了伤天害理的事?
莫非他的死真是为了逃避什么?
现在,他死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了。一个曾经肌肤相亲的男人,突然离开这个世界,胡爱爱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也被这个男人带走了,带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4。出国:逃避现实的一种办法
武纪凡的死,使胡爱爱精神上受了些刺激,她开始重新考虑起出国的事来。父亲说如果她愿意,可以全家人一起办到美国,加拿大那边虽说也有他的房产,但他认为到美国胡爱爱还可以继续上学,那边的环境更适合她。
母亲每天早上顶着烈日出门,要到晚上才回来。父亲白天很少跟胡爱爱交谈,他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房间里上网,父亲的背影使胡爱爱经常会想到马特,男人趴在写字桌上上网的姿势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他们眼中另有一个世界,沉醉其中,乐而忘返。
胡爱爱发现自己开始动摇,是和父亲有一次长谈之后。那个下午,母亲照例出门办事,父亲敲门走进爱爱的房间,摘下眼睛,在沙发上坐下来,叹了一口气说:“唉,电脑坏了。”
爱爱说:“是电源的毛病吧?”
父亲说:“也许吧?人老了,什么事也弄不清了。”
“如果我改变主意了,你不会反对吧?”
“你是说想跟你母亲一起出国?”
“嗯。”父亲有些兴奋地说:“我当然不会反对,我来的本意就是想把你们都带出去。”
胡爱爱听了父亲这句话,心里那股逆反的劲儿又冒上来。她很想说“带出去、带出去,出国有什么好?”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觉得如果话这样横着说出来,实在是很无理,因为想出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父亲说他这一生有许多遗憾,其中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没有陪在女儿身边,看她从小女孩一点点长大。胡爱爱心中暗想,都现在了,说这话还有什么用。父亲陷在他的逻辑里,一直说着过去的事。在他的回忆里,世界是另一番景象,那时物资很紧张,想买点什么都不容易。那时什么都凭票凭本供应,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精神上也压抑之极。
胡爱爱心想,要不是因为你爱上别的女人,日子怎么会过得那么艰难呢?当然这话对自己的父亲是不好说出来的,只能在心里动动心眼儿。
父亲说:“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负罪感里。你知道吗?负罪感是什么样的一个感觉,就仿佛背上背了个重重的十字架,这十字架是用铁制成的,又凉又重,紧贴着我的脊梁。我一直走在山路上,是上山的路,不是下山的路,路越走越陡,我走啊,走啊,腰都累弯了,却一直不能卸下我身上的重物。我很茫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直到后来一个偶然机会,我跟你妈妈再次联系上,我突然之间明白,我该做什么了。”
“这么说你想接我们出去,是为了拯救你自己?”
“可以这么理解。”
“爸。”
“嗯?”
“其实你是个自私的男人。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父亲把他的眼镜儿摘掉又戴上,胡爱爱注意到他的手在抖。她很怕父亲突然撒手而去,她想把刚才说父亲自私的话收回去,又不知该怎么圆场,就愣在那儿,好像走神了似的。这时候,听到楼下小贩卖臭豆腐干的叫卖声,一声长一声短,勾起了父亲的胃口,就对女儿说:“下去买两块吧,爸爸想吃。”
“嗯。”爱爱答应了一声,脆脆的,手里拿着个红钱包就往楼下跑。小的时候妈妈让她下楼买凉粉买臭豆干,她就是这样手里拿着个小红钱包往楼下跑的,现在钱包大了一号,人也长大了一圈,过去的岁月已没了踪影,日子过得好快啊!
胡爱爱在楼梯拐角处碰到了妈妈。
“爱爱,你干什么去呀?”
“爸爸想吃豆干子,我下去买。”
又说:“妈,我决定跟你们一起去美国了。”
妈妈听了爱爱的话,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苦心等待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啊,全家人团聚,一起去美国,就像童话里说的“从此过着快乐的生活”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就连电影也没有这么完美的结局啊。
一家三口一起吃爱爱买回来的豆干子,透明小碗托在手里,拿根小牙签轻轻挑起来吃,吃得稀里哗啦,香死个人啦。胡爱爱想:“这才是生活嘛!安定,富足,无忧无虑。”她恨透了动荡的爱情,渴望平静。夹在父母中间,她感到自己可以做个不负责任的小孩,不用开动大脑,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跟着走就好。
5。警察的调查还在继续
警察的调查还在继续。
他们说武纪凡的死是“牵一发动全身”牵扯出一桩大的经济要案来。胡爱爱不敢把这些事告诉马特,所以总是瞒着他。以前她总觉得马特有什么事瞒着她,这一回正好反过来,是她有事瞒着马特。
有一天,马特约胡爱爱一起到王府井影城看电影。那部美国大片报纸上宣传得火热,马特来了兴趣,打电话再三约胡爱爱一起观看。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胡爱爱调到振动挡的手机响了。
“对不起,我得出去接个电话。”胡爱爱小声说道。
“嗯。”胡爱爱扭过脸来看到马特的侧脸,在五颜六色的光线里,她看到一个变幻莫测的男人。她从光线暗淡的放映厅里出来,眼睛一下子不适应,恍惚间竟然看到老武。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王府井影城。你不是走了吗?”
“我走了?我去哪儿了?”
胡爱爱接电话。刚才和她有短暂对话的男子一下子就不见了。电话里传来警察的声音,他说:“对不起,胡小姐,有两个问题我们还得请你来警察局核实一下。”
“什么时间?”
“明早8点。”
对方及时收了线,好像不允许胡爱爱再问什么。胡爱爱的思路还停留在刚才短暂出现过的那名男子身上,那人跟老武长得实在太像了,连声音都像。世界上为什么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胡爱爱实在想不明白。
这时,从平安出口的侧门内闪出一个人来,那人压低嗓门儿问胡爱爱:
“是谁来的电话?”
“一个朋友。”
“是男的吧?”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最近活动频繁,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我有什么可瞒着你的。我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父亲从国外回来,有一些老关系要我帮他联络。”
“你什么时候又冒出个父亲?”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早年间去了香港,后来又走了几个国家,一生漂泊,这下总算回来了。”
“编的可真像。”
“什么叫编啊,是真的。”
“这么说你打算跟他们走喽?”
“也许吧。”
胡爱爱话音未落,就觉得有人抡圆了胳膊在她脸上“啪”地来了那么一下子。这耳光实在是太响了,和电影院里巨大的声响形成对比,竟把银幕上的声音比下去。
耳光过后,胡爱爱才看清那人是马特。胡爱爱觉得天都塌了。
从王府井影城出来,胡爱爱在慌乱的人群中没目的地左突右奔。她奔跑的姿势很奇怪,手提小包,身体前倾,好像随时可能倒下去似的。她穿着银白色的高跟鞋,鞋跟足有三寸那样高,她走得踉踉跄跄,艰难之极,她忽然想起上一回在街头奔跑,掉进无盖的井中,摔掉两颗门牙的事来。
总结起来,胡爱爱想明白一个道理:凡是与马特有关的事情,总是让她倒大霉。“这场恋爱就此结束吧!”她听到自己内心大喊大叫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胡爱爱去了警察局。
警察的盘问并不复杂,他们只是要胡爱爱说出跟“死者”的特殊关系。胡爱爱不想隐瞒什么,于是她吐出“情人”两个字。警察用那样一种眼光看她,好像在说“你们俩的年纪并不般配”不过,这样的事儿可能他们也见多了,一下子就适应过来,拿出圆珠笔和公文纸,有板有眼地记录下来。
“从明天开始,做一个新人。”
她一边讲述自己跟老武的关系,一边盘算着重新做人。马特那一巴掌打醒了她,她知道再跟着这个神出鬼没的男人混下去,没好处。每次和他在一起,钱包就越来越空,人也越来越瘦,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整个人都被他吸空了。
粗略地算一算,除了他开口向她借走的那小十万块钱之外,日常开销马特也花了胡爱爱不少钱。像什么银制项链、真皮钱包、数码相机、光电鼠标,只要是他能想得起来的东西,他都能想出各种借口来叫胡爱爱给他买。
有时候,胡爱爱觉得马特并不爱她,他跟她在一块,不过是为了搜刮她身上的钱财。他就像一个吸血鬼一样附着在女人身上,用吸管吸她身上的血。
他敏感,易怒,喜欢穿,爱打扮。
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想挣大钱,却连小钱也挣不来。
他内心自卑,喜怒无常。
他自私,总以自我为中心。
他自恋,说到底他只爱他自己。
这样的男人真让人恶心。
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连胡爱爱自己也不清楚,并且她很担心这次分手之后,她还会回头。每次都发誓不理他,永远不见他,可有时候,他的一个短信、一个电话,就能把胡爱爱的魂勾走,她像中了魔似的,又重新爱上他,乖乖回到他身边,被他利用,被他吸血,被他骂,被他伤害。
胡爱爱心里清楚,只有远走高飞,才能摆脱这个男人。所以,她决定跟父亲去美国,逃离眼下这个怪圈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