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暗云掩月,庭院静寂。
烛上红蜡一滴一滴,落在了镏金烛架底座之上。房中四下里寂无人声,唯有燃烧的烛芯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淡淡烛光映照,看得清四壁画屏高挂,琴筝并列,陈设得颇为精雅。
忽然顶上传来“阁啷啷”数声轻响,竟是梁上青瓦被拣去了数块,露出了宽约尺许的一道裂缝。清凉的晚风蓦然钻了进来,烛火微微一跳,反显得更是亮了。
灯影闪处,一束亮如银丝的扭状长索,自屋顶缝中悄然垂落.索尾微微一动,却有个身材纤瘦的黑衣少女自屋顶上飘然而下,轻灵敏捷,宛若飞鸟无声敛翅而落。两丸亮如水银的明眸,向四周滴溜溜一转,光华灿然。突然她眼中晶芒一闪,俯身自黑漆春几之下,轻轻拾起一枚绿簪。
她抬手将那枚绿簪插在发上,又看了看屋顶那个新揭开的瓦洞。深吸一口长气,伸手正待揽住丝索,忽觉眼前黑影一闪!微风飒然,身边不知何时,竟已是多出两个人来,已是将她围在了中间。
少女手腕一晃,白腻如玉的掌中,已是多了一柄晶光闪耀的短剑!她剑身陡起,直剌当前那人面门!左足却反在地上一蹬,“嗖嗖”声响,数支短箭自弓鞋底层疾速飞出,分三路打向另一拦住她去路之人,角度用力俱是刁钻毒辣!
剑光闪处,她飞身而起,整个人轻若羽毛一般,飘然向外掠去!
“当当当”!数声金铁交击,呛然有声!然闪现,笔影幻处,已将那三支短箭尽数打落在地!几乎与此同时,另一支幽然生光的铁青长尺只是向上划出,少女但觉腕上重重一震,似有喷涌大力传来,短剑顿时拿捏不稳,脱手飞出,呛啷一声落于地上。
那二人却也不上前追逼,笔尺隐成合围之势,却是冷冷地不发一言,
那黑衣少女情知难以逃走,索性丢下手中兵刃,当下退后一步,清俏的脸庞上却带着笑容,说道:“越捕神,你尽拦着我做什么呢?”
二人中那身材瘦高如竹,面容枯槁的人冷哼了一声,道:“五虹帮的谢萱姑娘,素闻你高空走索之技,惊动全城.莫非此等奇技,姑娘竟是用来潜入此地的么?”
谢萱被人叫破行迹,倒不慌张,反而眼珠一转,笑道:“不过是借此薄技混饭吃罢,不值大人一晒。大人名噪帝都,不在国主身边伺候,却为何在这天晚时分,居然会出现在盛泽知府大人爱妾房中呢?”
越镇恶不理她语中暗讥之意,淡淡道:“这位姑娘倒是好本事,平生未曾谋面,居然识得区区一个越镇恶.”
那谢萱又是嫣然一笑,道:“如今南唐国中,但有饮井水处,便无人不闻玄衣捕神越镇恶的名头。大人你少年便入公门,极精追缉之道,为捕头二十年来,所捕大小盗贼歹徒何止千数,尤其是当年奉国主旨意,孤身深入贼窝,捣毁太湖水贼大帮'太上帮',并以单人之力,生擒贼首五人,更是名扬天下,曾受前南唐国主李璟御赐铁尺。我谢萱虽无见识,倒还识得这柄铁尺呢!”
她口中说话,眼珠却四下里转动,暗暗打量越镇恶众人,心中却在思索对策。只是这番话说得乖巧伶俐,那越镇恶也不由得脸色稍霁。他虽薄有声名,此时灯下看来,相貌却甚是猥琐,与常人想象中英姿勃勃的捕神形象相差甚远。
越镇恶旁边那人身着青布长衫,相貌清癯,不像是府中衙役,倒似一个村中塾师的模样。方才他轻易便将自己逼了回来,功力深厚,竟似不输于这越镇恶的身手。
此时他虽不发一言,但衣袂衫角,无一不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强大真气。谢萱方才说话之间,已是真气流转试探数次,想要伺机从不同角度逃走。但那青衣人只是看似漫不经意地微拂衣袖,或是略略动动身子,便有无形气机涌出,总是恰恰挡住了她的去路。
谢萱叹了口气,知道再难逃走,索性当真放松下来,暗忖道:“我今晚潜入府尊大人爱妾绿珠房中,盗走了她最为珍爱的西域奇葩优昙钵花,却不慎将发簪遗于房内.因恐留下证据,这才冒险来取.纵是落入越镇恶手中,左右不过是问个盗罪罢了,总是罪不至死……”当下便笑道:“捕神大人,盗走夫人爱花,原是我的不对,然而我今日已是把花送了回来,还望大人法外开恩。”
面上含笑,心中却在暗暗犯疑:似玄衣捕神这等人物,来到盛泽已是突兀.况且绿珠夫人一盆花卉失盗,料想想必还不足以劳动越镇恶的大驾。何况还有那艺业惊人的青衣人在旁?
越镇恶轻咳一声,灯影之下,但见他一双细缝般的眼中射出两道精光,道:“谢姑娘,身为女夷中人,怎的如此不敢担当……绿珠夫人命丧你手,你还要装模做样么?”
赵府后园。
灯烛摇曳,园中到处是人除府衙差役之外,还有府中家人婢仆.却有一种莫名的凝重气氛笼罩园中,并无一人敢高声喧哗。
阿萱垂首立于碧玉夫人房外廊上,旁边除了四个如临大敌的佩刀差役外,还有方才越镇恶同行的那个青衣人。此时他负手立于廊边,抬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面容恰被隐在廊下的暗影里,神态倒颇似随意。
府中女眷此时也被拘到廊下一处,除了几个碧玉夫人生前贴身侍候的婆子侍女之外,其余的人都远远地站在房外,女人们早知谢萱是此案疑犯,虽是心中惊怕,却也带有几分新鲜和惊奇,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止,大多都是在咒骂这谢萱心肠歹毒云云。
谢萱故作不闻,心中暗暗咒骂,想道:“当真甚是倒霉,谁知这前后短短不过一柱香时间,那绿珠夫人竟然死于非命?这越镇恶也甚是胡涂,我明明是五虹帮众,他却非说我是什么女夷教人……”
越镇恶瘦高的身形,出现在房门口上,他对那青衣人点了点头,道:“进来罢。”
青衣人眼光扫了过来,谢萱一凛,虽是极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入内。
外面一进小厅,谢萱倒也熟悉,正是盗去的那盆优昙钵花所放之所,方才她正是由此处房顶潜入落网。
里面卧房却是极为宽阔,当面放着一张镙钿八步嵌宝床,张有锦帐罗帏。一抹绯红纱帘半勾在碧玉钩上,犹自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谢萱留神看时,只见案几墙壁上所置古玩字画,无一不是珍品,布置得甚是精致,更胜外厅一筹。显然这绿珠夫人虽为侧室,确如外人所说,是极得赵府尊之宠爱的人儿了。
府中捕头并几个差役捕快,已是守在房中,因越镇恶名噪国中,连府尊赵铮都是敬他三分,捕头自然是由他马首是瞻.越镇恶早有交待,房中诸物仍然保持当时案发之状,甚至连绿珠夫人遗体,都是候谢萱被拿之后,才进行了安置。
她先前尸身所倒之处,乃是在卧房床榻之上,府中婆子丫环们业已其停床安顿。而她身死之处周围,却被差役们以白粉勾出线条,聊为记号。
旁边高几之上,置有一只陶盆.盆内所植花卉枝条翠绿,叶片肥厚.根部落有几片玉白花瓣,却足有三寸长短。
谢萱撇了撇嘴,认出这正是自己从绿珠夫人室中盗走的优昙钵花.看来越镇恶盛名无虚,逮住自己之后,当即派人去自己住处取来了这盆昙花,也堪称是人赃俱全了。
一身着丝绸便服的中年男子颓然坐于花边檀木大椅之中,面色青白,神情忧郁,眼睛略略有些浮肿。谢萱一眼便已认了出来,此人正是当今盛泽知府赵铮。平素她在五虹帮时,多在街上卖艺,凌于高空长索之上,也曾远远见过这位大人的尊容。
平时他在众人环簇之下,执仗森严,官服鲜明,气宇颇为轩昂。不料今晚见时,他却是如此狼狈的一副模样。
赵铮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她。他阴深的眸子之中,渐渐燃起了两团小小火苗,冷冷道:“捕神,就是这个女子么?”
谢萱在他眼光逼视之下,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只听越镇恶答得一声:“正是。”
那赵铮突然暴怒起来,大力一拍椅边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喝道:“越捕神!那还不快快把她下入死牢?本官誓要为夫人报得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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