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潮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甩开了慕容燕。她耳边有什么不停地哗哗作响,好像是自己在说话又好像不是。
“那个家伙不过是个呆瓜!他死不死,和这个睿智英明的我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吗?应该是吧,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像受了当头一棒般地打击,整个人都懵了!
小段会死?
四个字跳入一片空白的大脑里,人也站住了脚步,嘴里不停地念着,念着,他会死吗?呵呵,大概是吧,太白老儿不会无聊到写信骗她的。死掉?小段?她的段鹏翼?
“小潮——”黏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过头,后面是接踵交错的人群,但她失神的眼瞳却看到了那一年的他,总是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真是奇怪的小孩,跟着她做什么,被她敲头,被她骂,干吗还一直跟着她?打不乖,学不诈的小孩,笨小孩!
透明的水滴到手背上,凉凉地打醒意识的神游,她举起手背,看着水滴在不停地滴落,这是什么?伸出舌尖,咸咸的,她哭了吗?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会哭,她是谢小潮唉,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玉皇大帝都不服的齐天大圣哎!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人间的笨小孩流泪?
水滴渐大,身上也凉了起来,仰起脸,啊,原来,下雨了。
呵呵,她就说嘛,她是不可能真的在乎那个傻瓜的。
“小潮!”
焦急的声音划破雨丝,撞入耳膜,抬眼望去,人群之中,有个蓝衣少年正撑着一把伞向她奔来。
在那方伞下,雨止了。
“对不起”他的脸上漾起深深的懊悔,没有执伞的那只手又开始烦恼地挠头。他嘴又笨,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和小潮讲话,其实,他不喜欢有人向小潮提亲,不喜欢,很不喜欢!
“算了啦,”她想让自己挤出一个如常的笑“我谢小潮大人大量,怎么会和你一般计较。”
“那,”柔软的明瞳亮了起来“你不生我的气了是吗?小潮。”
“笨!”谢小潮不可一世地道“我只是知道会下雨,所以才出来看看雨景,谁要你鸡婆地撑伞给我,偶尔在雨中感受一下大自然,能保持心灵的健康不知道吗?”
他惟惟点头,想要说话,又忍住,终于还是忍不住“还、还是得注意身体的健康吧,小潮你身体又不好”“你少废话!”她莫名地火大“我谢小潮身体好得很!能活一百二十岁!和你这种”话音硬生生地截在口中,吞了回去,心头的焦躁无法被雨水浇灭。
手忽地陷入一团温暖的包围,他微微笑着“春天的雨也会使人感冒的。”
这家伙的手什么时候比自己的大了呢?她呆呆地看着他,以前明明是小脸小手的啊,对了,和他站在伞下才发现他真的比自己高了许多。一起在这个人世间长大的段鹏翼,什么时候超过了自己呢?
雨水顺着伞的边缘流动,似银白色的链子随风摇曳。那只手那么热、那么热,热得她耐不住了。她怞出手,伸到伞外去接从天而降的雨珠。
“听说,天会下雨是因为天上的仙女在哭。”段鹏翼说。
“那是胡说八道。”那帮女人一个个都强悍得像夜叉一样,才没有那么多的眼泪。
“我想也是,”他应道“雨水和眼泪根本就不同嘛。”
她闻言轻转过头,犹疑地望着他“雨水和泪水能看出不同吗?”
“是啊,”他伸掌,向她微笑“你看,雨滴是圆的。”
她没有看雨,只是呆呆地看着身畔的他,纯净如泉的眼,眉目秀逸的脸,清澈的气质,堆积在唇角的温柔
这是鹏翼,她的段鹏翼,一直一直站在身边,不知不觉就长大了的段鹏翼,这个人,会消失?
“小潮,你怎么了?”他察觉她的异样“你怎么好像很难过,出了什么事?”他猜测“慕容燕又来烦你?”
“对,”她点点头,表情很不自然“是他又来烦我,不然会有什么事值得我谢小潮难过。”
对,她不难过,她才不是难过呢。她只是觉得有一点儿烦,只是一点点、一点点
“呵呵,你看,我不是在笑了吗?我笑得多好看啊。”啦啦啦,她心情明明就好得很嘛,好到她想唱歌呢。
是吗?段鹏翼怀疑地看着眼前那张笑得恐怖的脸,总是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好看的女孩,小潮大概是天底下惟一的一个吧。
“我们这是去哪?”谢小潮忽然发现走得并不是回客栈的路。
“对哦。”段鹏翼迷茫四顾,挠了挠头。两个人一起走路,好像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呢,都以为另一个人在带路,就都跟着向前,不停地走了很远后才发现,原来谁都不知已经走到了哪里。
这家伙,还是一样迷糊!谢小潮瞪他。
“那”他不好意思地笑“不然干脆等雨停了,我们去西湖吧。”
“西湖?”
“对啊,小潮不是很想去看西湖十景吗?”
原来自己说过的话,他一直都记得呀。心里,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正在悄悄弥漫,她小小的脸庞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好啊。”和鹏翼去西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吧,再过几天他就满十七了呢。呵呵,生性薄命,活不到十七,竟然是这样。努力地想把这个名叫段鹏翼的少年变成一个大人物,结果呵呵,幸好自己其实也没付出多少努力,不然不就白费了吗?呵呵,她还是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难过的,她谢小潮敢承认啊,因为、因为
因为段鹏翼是她谢小潮的人嘛!
小潮?他诧异地看着她,看着小潮脸上那个浅得近乎虚幻的笑。雨丝飞过她的鬓角,缓缓沿着额头下滑,路边被风吹乱的垂柳拂在她的身后伞外的世界落雨如花,花烁如星。
这一刻的小潮好美丽,好想把这一刻保留下来。
“小潮,我去学画画好不好。”他认真地道“这样就可以把美丽的东西保存下来了。以后,我还可以把西湖十景都画下来,回家挂在墙上,我们在家里就可以看到了。”当然,他还要画小潮!
傻瓜不用学了,你没有以后了没有了其实,其实什么都不会也没什么,什么都不是也没什么,你就当傻瓜活下去不是也蛮好的嘛?反正有这个绝世聪明的我在你身边啊,可是、可是
“小潮,你怎么了?”发现她总在发呆出神,他从心底漾起一阵微酸,是不是在想吴大哥呢?眼神一暗,低下了头,他费劲地吐出几个字“小潮你喜欢吴大哥?”心如擂鼓,不停地、不停地跳着,想听到她的回答,却又害怕。
呃,怎么提起这个?她望着他,有些疑惑。落在他的眼中,却成了默认。果然吗心苦苦地发着涩,她凝视他,望得那么深,深的看得到那份名叫失望的情绪慢慢地晃漾在他的眉睫眼底。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想到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她闷闷地问,他不是让她去嫁吗?可恶!干吗这会儿又好像舍不得似的。
“小潮”他低下头,半晌又抬起来,却不敢看着她,只望向一边,脸憋得红红的“我、我”
到底还是那个黏黏糊糊的个性,她想骂他,却不知为什么抬不起头,也张不开嘴。有什么,悬在半空里,好像在等待着在冀盼着什么。
笨!她第一次骂自己,有什么好期待的,双掌不觉间打上自己的双颊,谢小潮你这个笨蛋!快点振作啊,对啊,振作起来嘛!这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你了呢。不就是、不就是这个姓段的小子快玩完了吗?连她谢小潮这样的古今第一圣贤还被人一脚踢下来受一遭轮回咧,哼,十八年后又一条好汉,有什么、有什么好难过
“我喜欢小潮!”-
含着东西似的不清不楚的声音透过雨水传人了耳中,截住了她所有混乱的思维。睁大明眸,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说什么?”
“我、我”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终于闭上眼睛,大大地喊了一声“我段鹏翼喜欢谢小潮!”
有什么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碎裂了;有什么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绽放了。
谢小潮大睁的眼眸里,放射出光彩,不能否认的是心里听到这句话时瞬间涌上不可抑制的欣喜。她的嘴角轻轻地,轻轻地抿出一点笑意“什、什么嘛。”她冲他喊道“笨蛋。”
呃?有生第一次的告白被人骂成笨蛋?段鹏冀失望地蹙起眉,小潮果然喜欢吴大哥。
“笨蛋,”她轻轻咬住嘴唇“那种事情,我五岁起就知道了呀。”别过头,什么嘛,他不是从五岁起就暗恋她吗?现在才说什么喜不喜欢?当她不知道呀,哼!
嗯?小潮的意思是?小少年眼中又现出一抹看到希望的光彩“小潮,我很笨,也没有吴大哥厉害,可是、可是”唇边天真的笑意涌现“我是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小潮。”
好喜欢,好喜欢,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所以把所有的一切包括心情当成了习惯。直到听到有人向小潮提亲的刹那,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小潮的感情——一点点的依赖、一点点的天常日久、一点点淡淡的喜欢,终于浓缩堆积成了一份好喜欢!
“好喜欢是什么?”她突然变呆了,她问他“好喜欢是什么?好吃吗?”
他羞赧地笑,一点点地靠近,她愣住,想后退,却动不了。
那是发生在春天一把伞下的神秘事件
一个少年轻轻地在她柔懒的脸颊上映下了一个有如春岚般温柔的吻,呼吸近在耳畔,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胸腔里有什么一直在跳一直在跳,她听到有人在说“好喜欢就是很多很多的喜欢”
白痴,简直就是白痴啊!她想这样骂他却觉得口里干干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想推开他,却觉得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而雨,在此时悄无声息地止住了。
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彩虹,而在彩虹的下面,是一个含羞带怯的少年。
“雨停了”她听到自己在念着白痴般的对白“我们还去西湖吗?”
他笑了,带着淡淡的腼腆。
“其实这里风景也不错呀,你看——”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窄窄的道路两旁是垂柳依依,路边开着春天无名却鲜艳的零星野花,花瓣上盛着晶莹的雨露,正在反射着天上的虹桥。
也许,这其实只是普通的道路,普通的春天,普通的雨后,只是因为身边有这个普通的少年,所以才觉得一切都不同了吗?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他忽然转身,跑去摘了一朵小小的紫花,坐在了路边。
“你干什么?”路边全是雨水,很凉的耶,会不会就是因为受了凉而死翘翘呢,她傻气地想着。可是这家伙现在是随时会死掉的状态耶,天知道他会怎么死?会在什么时候死?
“编一个指环,来——”他拉过她的手指,稚气地又是那样小心翼翼地套人她纤细的食指上“瞧,成了一个戒指。”他抬头笑,笑得那么可爱,那么灿烂。
她飞快地怞回手,急急地撇过头“这是小孩子的玩意!”手悄悄地藏在了身后好怪、好怪,手好烫,戴着草环的地方好烫!
“以后送小潮真正的。”他向她保证。
“没有以后了”她有些失望。
“小潮?”他的声音带着讶异“小潮你哭了?”
“我才没有!”她一抹脸凶兮兮地反驳“我又不是你!”
“我会对小潮很好很好的,会努力去读书,今年没有考试我们可以过几年再考,反正现在时局太乱,我还年轻嘛。等我可以当官的时候,小潮就嫁给我好不好?”他天真地央求。
“傻瓜!你这样的傻瓜一辈子都不可能当官!”
“那”嗫嚅了几声,声音的主人明显没什么反驳的自信“那、那我去经商好了。反正,等我可以撑起家业的时候,就去向谢伯伯提亲。”
见她没有反应他很担心地看她“小潮,你不会还是想嫁给吴大哥吧?不要啦,他比小潮大好多唉,等小潮再长大一点儿,他就会变成老头子。”
“段鹏翼,你竟然学会在背后诬陷别人,还说别人坏话!”她瞪起眼睛。
“谁叫他要向小潮提亲,”他不满地嘟囔“再说”偷偷地瞄一眼小潮。
“再说什么?”她怀疑地追问。
“小潮也说了啊,‘学会’,嘿嘿,我是向小潮学会的嘛。”他调皮地冲她眨眼睛。
“段、鹏、翼——”
“在!”他举起手。
阳光下那张清秀的脸漾着美丽的笑,谢小潮忽然发现,自己好喜欢看他笑。如果在以后的生命里都没有了这张熟悉的脸,没有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会变成怎样?
没有了段鹏翼,那、谢小潮会不会依然是现在的这个谢小潮呢?
戴着草环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攥了起来。
wwwnetwwwnetwwwnet
谢小潮快发疯了,所谓的命中注定是怎么回事她总算明白了!在她与段鹏翼回客栈的这一段不算短也不算太长的路上,总共出了三次险些让段鹏翼小命报销的天灾人祸。
空降菜刀第一次、天降奇石第二次、引火上身第三次,牛头马面的勾魂伎俩看得谢小潮叹为观止。
第一次是当他们路过一个市集,她因看了一眼小摊子上摆放的小物件而和段鹏翼差开了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就眼见一把青光闪烁的大刀半空飞来虎虎生风简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以快狠准之势狠狠地向着段鹏翼纤细的后脖颈杀去。危急关头谢小潮大喝一声“卧倒!”要是旁人听到有人从背后喊话一定会下意识先回头看,幸亏前面这位少年是在谢小潮的暴力滢威之下生活了十六年的段鹏翼,对谢小潮的口令存在着一种为极为无奈的条件反射。
当谢小潮一声“卧倒”撕肝裂胆自身后传来,在他头脑作出判断之前身体已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没有多想就向前倒下,大刀也就这样呼呼地刮了过去,落在了段某人头皮前几寸处。谢小潮捡起大刀刚要在市集寻找犯案人员,人群中已挤出一个彪形大汉,原来是市场小摊卖猪肉的屠夫。人家满脸赔笑,连声解释,说是正在剁肉,刀被一块排骨卡住了,他用力怞刀,一时甩脱了手,刀怞出来却飞向了人群还好没出大事。
谢小潮一脸惨白,满面冷汗“还好没出大事?”差点就要了段鹏翼的命耶!
段鹏翼却摸摸后颈觉得既然没出事就不必难为对方了,还替人家说好话。
谢小潮气得要死,拉着段鹏翼在屋檐下边溜着边走,结果却又因此引发了第二桩倒霉事件。某年久失修的破屋因连日下雨而在房檐上搭了一个临时的挡雨板,用了几块石头在四角压边,赶巧不巧,就在他们路过的刹那,那块最大最靠近外边的石头骨碌碌地滚了下来。眼见就要砸向段某人的头顶,还好谢小潮经前次事件后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段鹏翼,早作好了防御一切突发事件的心理准备,见石头落下她运起内力一声大喝同时双掌拍出把石块将将向前震开半尺,看着大石轰隆落于自己脚尖前方没几寸远的地方,段鹏翼脸色也白了一白,还好自己吉人天相。
呸!谢小潮大怒。天相个鬼,明明是天要亡他还要感谢老天?要谢就谢她谢小潮啦!
至于第三次,不必赘述,纯粹是段某人性格上的缺点给了他人制造人祸的可趁之机。人家打架关他什么事,他劝的这是哪门子呢?在那个大拳头一偏差点打到某人太阳袕之际,他也终于明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在谢小潮的相救与接踵而来的数落下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
多灾多难的路途结束,抵达客栈小室,谢小潮瘫倒在床,直觉好像又回到了她连做梦都不愿回想的西天取经的艰苦岁月。惟一不同的是耳根奇软的师傅大人换成了纤秀少年段鹏翼,不变的是总要承担保护弱者责任的...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