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为朝子端来一杯饮料。颜色和朝子的鸡尾酒会礼服一点也不相称,但周伍毕竟不敢有二言。
会员的面孔,周伍父女都很熟悉。旧皇族、旧贵族、企业家、外交官、数位美国来的高级官员、企业界名人等,大都是威仪堂堂的夫妻们一同前来,年轻人极少,所以朝子除了和那位年轻的小殿下在一起外,别无他法。小殿下稚气未脱,不喜欢表现出自己十分高尚或不经世事的样子,因此与朝子独处时,总是故意使用:“才不呢。”或“呵他自以为是”一类通俗的说法,并时时夸耀女孩子们如何对他表示于睐。
这时,平台的阶梯上出现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
年轻人一只手玩弄着西装的金色袖扣,一边环视四周,当他看见小殿下时,立刻趋前,以十足的骑士风度喊道:
“殿下。”
“啊,、水桥先生。”小殿下立时改成老成的日气,和他握手。“欢迎,欢迎。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木宫朝子小姐。这位是永桥俊二先生,我在学习院时的里长,刚从美国留学四年回来。永桥先生,今天没带伴吗?”
“我原本是去参加欢迎会的,途中溜出来到这里看看,很快就得告辞。”
接着他穿越椅间,走向殿下那边。周围的贵妇人们纷纷抬眼望着他,因为身材高姚的他实在太俊美了。
正在和周伍聊天的殿下,大力地和青年握手,并将他介绍给周伍。殿下的介绍缓慢而详细,被介绍的双方在冗长的介绍过程中只得面面相觑,备觉尴尬。
“啊,木宫先生,这位年轻人是邦昭在学习院的学长,也是属于马术部的,向来很照顾邦昭。他父亲是、永桥银行的总裁,你应该听过的,叫永桥圭一郎。俊二先生在美国哈佛大学留学,一周前返国。说来真巧,前几天我到一家餐厅吃饭,看到对桌有个年轻人被两、三个男人缠着。正在纠缠不清之际,两人的视线突然相遇,发现竟然是相识。于是俊二走到我桌前,跟我说起一些返国后的事情,又说那些人是电影公司的人,一直缠着他不放,他很顺,求我替他解围。我把那几个人叫过来,一问原来是南宝电影公司的职员,他们说像俊二这么俊秀的男士实在不多,所以想请他去试试看。我告诉他们俊二先生的父亲是个一板一眼的正派人士,他希望儿子将来继承他的银行事业,如果被他知道留学四年的儿子才回国便被电影公司抢去拍电影,后果一定不堪设想,这么一来,俊二先生不是成了一个不孝的人吗?如此这般,那批人终于打消发掘他的念头,我就顺便也邀他参加今晚的舞会。哎,他就是这么俊美的年轻人!”
说是介绍,其实倒像是一篇演说,连从来不认为男人也是一种美的周伍,也由衷地被这年轻人俊秀的外貌和端正的举止所打动。他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灵感。
“这倒是一个可以匹配朝子的青年。他若和朝子站在一起,将是一对引人注目的金童玉女。”
殿下招手叫来服务生,问俊二要喝什么。俊二点了马丁尼。酒一送来,周伍说:
“我为你介绍一下小女。”
说着,逡巡四周,却看不到朝子的身影。一对男女正通过幽暗的舞池,舞向平台的出口处。周伍从发出象牙光泽的衣服,认出这对舞者正是朝子和皇子。
那对舞者一忽儿便消失在漆黑的室内。
青年被妇女们的寒暄所包围。
“恭禧你学成归国。”
“好久不见。”
“都长这么大了。”
这种对话在各角落此起彼落。
草坪边缘的树影上方是一片五月无限辽阔的美丽星空,没有任何市嚣与灯光。草坪一隅伫立着一个未燃的大石灯笼,在平台微弱灯光的照射下,陶器上细致的青色花纹的白色表面反射出冷艳的光芒。
机会好不容易才出现,周伍终于得以将女儿介绍给俊二,但两人却相视而笑。
“这是第二次介绍。”
“你记住我有两个眼睛,一张嘴巴了吧?”
“对这些我的记忆向来很好。”英语发音,说那是正统的波士顿英语。接着展开了高尔夫的话题,对高尔夫向来不感兴趣的周伍真觉兴味索然。
对于眼前这位初识的美女,俊二并没有特别去赞美,但两人都十分清楚对方的美。
当他们站在一起谈话时,周围似乎形成一层透明的日幕,像是玻璃箱中的一对娃娃,第三者只能从玻璃箱外眺望他们。在所有人的感觉里,他们是如此美丽的一对,再无法装点其他任何美的事物。
交谈过几句后,朝子心想:
“这个人可不是普通的人物。”
令人惊奇的是,俊二广博的知识领域,简直和朝子所受的教养互补不足,朝子所不知道的部分俊二懂得很,俊二所不懂的部分,朝子却相当清楚。例如俊二常涉足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或近代美术馆,对泰西美术颇具鉴赏力,所以有关美术的话题日若悬河。而一如前述,在周伍“女人不该欣赏艺术”的主张下,朝于对于美术方面的知识,仅止于学校里所接触到的,其余的简直一无所知。
当两人正谈得兴味盎然时,一位年老稳重的领班像是怀着阴谋般地走进客厅,在殿下耳边嗫嚅着:
“晚餐准备好了。”
殿下如同正率领着一支骑兵队,以昔日那拉长音调的语气,俐落地宣布道:
“各位,请上餐桌就位吧。”
“我必须赶回我的欢迎会上。”俊二说着,举起手腕看看手上的圆型金表,然后一意味深长地问:“这个星期六上半天课吧?”
“是的。有事吗?”
“那么你是从正门出来,还是后门”
“后门这一阵子封死了,只能从正门出入,但那离车站较远,不方便。”
“那么我在正门等你,这个星期六中午。到时候再聊。再见。”
俊二一口气说完。
“再见。”
被吓呆了的朝子和对方握手道别。说是握手,其实是她的手被一只柔软的男性的手掌所包裹。
然后,俊二走到殿下面前,为自己中途离席表示歉意并告辞。
离星期六还有三天。
第二天晚上,朝子在家,当她走过电话前面时,正好铃声响起。她拿起听筒。
“万岁!我明天可以出院了,我要开个庆祝会。”
“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斑鸠。我是斑鸠一。知道吗?我终于可以出院了。”
“真是恭喜你。”
“我准备开一个出院庆祝会。”
“我知道,你刚刚说了。幸好是我接的电话,如果是其他人,一定会挂了这通电话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听得出你的声音。我是看你的名片打电话的,当然是你来接。”
“可是我不是一个人住。”
“那无所谓。周六下午一点我等你。请你一定要来。拜托拜托!再见。”
“啊,等一下,在哪里见呢?”
“在涩谷的音菲诺酒吧。他们特地把整个下午留给我。就在涩谷南宝剧场再走进去一点,你到了就知道。”
“可是那种地方”
“不要紧,都是一些很好的朋友,不用担心。”
“可是星期六中午”
“有事吗?如果不行就算了。”
电话那头传来凄厉的碰撞声,电话挂断了。
朝子将走出电话室时,电话铃声又穷追似地响起。
“星期六下午一点为什么不可以?你和谁约了?和谁?”
叫声十分响亮,但却清脆得不惹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