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他说。“这些飞机不是来炸我们的。它们没时间来对付我们。你平静些。”
“我恨这些飞机。”
“我也恨。可现在我得到奥古斯丁那儿去了。”他穿过山坡上的松林,绕着圉子走,这时飞机的隆隆声响个不停,而在破桥对面的公路上,公路拐弯处那一带晌着一挺重机枪断断续续的砰砰声。
罗伯特-乔丹来到下面奥古斯丁身边,他正伏在一丛小松树后,面前架着自动步枪,这时飞机始终不断地飞来。
“下面情况怎么样?”奥古斯丁说。“巴勃罗在千什么?难道他不知道桥已经炸掉了?”“也许他没法脱身。”“那我们撤走吧,让他见鬼去。”
“他有办法的话,现在该来了,”罗伯特‘乔丹说。“我们现在该见到他了。”
“我没听到他的动静,”奥古斯丁说。“有五分钟没听到了。不。在那儿!听他在那儿。正是他。”
这时爆发了那支骑兵用的自动步枪啪啪啪的射击声,接着又是一阵,再是一阵。
“正是那个杂种,”罗伯特-乔丹说办他望望更多的飞机在那蔚蓝无云的髙空中飞来,遒望奥古斯丁仰望飞机的脸。接者他低头望那破桥,望着对面那段仍然空无一人的公路。他咳了一声,唾了一口,傾听着那重机枪在公路拐弯处的下面又砰砰地响了。听起来枪声仍在原来的地方“这是什么枪声?”奥古斯丁问。“这悬什么莫名其妙的枪声?”
“我还没炸桥’这抢声就一直在咱,罗伯特-乔丹说。他这时俯视着那座桥,看见流水穿过被炸毁的桥的缺口,那儿桥的中段已沉落下去,弯弯的象条钢围裙。他听到飞过去的第一批飞机开始在山口上空投弹,而更多的飞机还在飞来。飞机的马达声响彻髙空,他抬头望到一架一“点大的驱逐机高高地在其他飞机的上空盘旋。
“我看前天早晨那些飞机没有越过火线,”普里米蒂伏说。“它们准是向西拐去了就飞回来的。要是他们见到了这些飞机,就不会发动进攻了。”
“这些飞机大多数是新的,”罗佑特,乔丹说一他有一种感觉,情况开始是正常的,尔后却带来了不少巨大的、大得不相称的特大反应。就象你扔了块石子,激起了一片涟漪,这涟漪象浪潮般咆哮着,排山倒海似地反冲回来。或者就象你大喊一声,引来阵阵雷鸣般的回声,震耳欲聋。或者就象你打了一个人,他倒下去了,而你只见漤山遒野的其他的人全副武装地站起来了。他高兴的是并不和戈尔兹一起在上面的山口。
他伏在奥古斯丁身边,望着飞机飞过,留神倾听身后有没有响起枪声,注视着面前的公路,他知道路上会出现一些动静,但不知道会是什么,这时他仍然为自已没在桥边被炸死而感到惊讶。他原来深信必然会被炸死,所以现在这一切显得不真实了。他对自己说,别神思恍惚啦。摆脱这种想法。今天要干的亊情很多很多。然而这想法还是缠住了他,因此他清楚地感到这一切如同梦境。
“你吸进的硝烟太多了,”他对自己说。伹是他知道原因不在这儿。他确实感到,在这绝对的现实环境中一切是那么不真实。他俯视那座桥,接着回过头来望望躺在公路上的那个哨兵,望望安塞尔莫躺着的地方,望望霏在山坡上的费尔南多,再回头顺着这平坦的掲色公路望去,直望到那辆开不动的卡车,可是一切仍然显得不真实。
“你还是马上甩掉这套吧。”他对自己说。“你象只斗鸡场上的公鸡,谁也不知道你受了伤,外面也看不出,伹是伤势已使它快死了。“
“别扯淡啦,”他对自己说。“一句话,你有点儿头脑发晕,一句话,完成了任务,你松劲了。宽心些吧。”
这时奥古斯丁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指点着,于是他向河谷对面望去,看到了巴勃罗。
他们看到他绕过公路拐角奔过来。他们看到他在那块把公路下段遮住的陡峭的山岩旁站住了,靠在石壁上向身后的公路方向打枪。罗伯特,乔丹看到矮胖粗壮的巴勃罗,帽子丢了,靠在石壁上打着那支骑兵用的自动步抢,他看到一个个铜弹壳喷泉似地跳出来,在阳光照耀下闪着亮。他们看到巴勃罗蹲下来又打了一梭子。接着这个罗圈腿的矮个子头也不回地拔脚飞跑,低着头向桥直奔而来。
罗伯特-乔丹把奥古斯丁推到一边,把这支大自动步枪的枪托抵住肩头,瞄着公路的拐角。他自己的手提机枪搁在左手边。距离那样远,用它是打不大准的。
巴勃罗一路向他们奔来,罗伯特‘乔丹瞄准着公路的拐角,但是没有动静。巴勃罗跑到桥头,回头望了一下,向桥瞥了一眼,就向左拐弯,朝下跑进河谷,消失了。罗伯特-乔丹仍然注视着那拐角,但还是一无动静。奥古斯丁爬起身,一膝跪着,他看得到巴勃罗象山羊艇爬下河谷。他们见到巴勃罗以来,下面一直没有枪声。
“你着到上面有动静吗?上面的山岩上。”罗伯特-乔丹问。农没有。”
罗伯特,乔丹注视着公路拐角。他知道,那堵石壁睫得谁也没法爬上来,伹再下面地势较平坦,可以迂回爬上来。
如果刚才“切显得不真实的话,这时突然变得够真实的了。这就象反光照相机的镜头突然对准了焦距。就在这时,他看到一辆低矮的坦克的扁车头和撅出了一挺机关枪的绿、灰、棕三色斑斑驳驳的炮塔在拐角处出现在明亮的太阳光下。他朝它打枪,听见子弹当当当地直射在钢板上。这辆小型轻便坦克慌忙缩回到石壁后面。罗伯特‘乔丹密切注视着那拐角,只见车头又露出来了,接着是炮塔的边缘,这炮塔转过来,枪口指向公路。“看样子真象老鼠出洞,”奥古斯丁说“瞧,英国人“这坦克手没有多大信心,”罗伯特-乔丹说。“巴勃罗打的原来是这只大甲虫,”奥古斯丁说。“再軔它打枪,英国人。”
“不。我伤不了它。可不想让它发现我们的位置。”坦克开始向公路的一头射击。子弹打在略面上,吱吱地反弹开去,乒乒乓乓地打在铁桥上。这就是那挺他们过去听到在下面开火的机关枪。
“王八蛋!”奥古斯丁说。“这就是那些了不起的坦克吗,英国人?”
“这是小型的。”
“王八蛋。要是有个装满汽油的小瓶,我就爬过去放火烧掉它。这家伙打算干什么,英国人?”
“等会儿他会再把坦克探出头来张望的。”“叫人害怕的就是这些家伙啊。”奥古斯丁说。“瞧,英国人1他在打那些死掉的哨兵。”
“因为他没有别的目标可打,”罗伯特,乔丹说。“别怪他。”但是他在想。”当然啦,要取笑他。然而,假使你自己回到了本国,人家用炮火把你拦阻在大路上。跟着桥给炸了。你难道不会以为前面埋着地雷或设着埋伏吗?你当然会这样想。这坦克手干得满不错,他在等待援军开上来。他正在和敌人交锋。实在只不过是我们这几个人罢了。但是他哪里知道啊。瞧这小杂、种。小坦克在拐角上慢慢露出一点儿头来。芷在这时,奥古斯丁看到巴勃罗用双手双膝从河谷边爬上来,胡子拉碴的脸上淌着汗。“婊子养的来了,”他说。“谁?”“巴勃罗。”
罗伯特-乔丹一望,看见了巴勃罗,接着就朝坦克上涂着伪装色的炮塔射击,瞄准了那机枪上方的一道隙缝。小坦克呼呼地慌忙缩回去,又消失了踪影。罗伯特-乔丹提起自动步枪,啪的把三脚架折起,貼在枪筒上,不管枪口还是很烫,就背上肩头。枪口烫得厉害,灼着他的肩头,他用手托起枪托,使劲把枪口指向后方。
“把那袋子弹盘和我那挺小机枪拿了"他大声说。“跑着跟”
罗伯特-乔丹穿过树林向山上奔去。奥古斯丁紧跟在后面,再后面跟着巴勃罗。
“比拉尔!”罗伯特-乔丹朝山坡那边叫喊。“来軻,大娘1”他们三人尽快地爬上陡削的山坡。他们没法奔跑,因为坡度太陡。巴勃罗只背着一支骑兵用的手提机枪,没有其他东西,紧紧赶上了他们俩。
“你那一伙人呢?”奥古斯丁嘴里发千,问巴勃罗。“全死了。”巴勃罗说。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奥古斯丁转过头来望着他。
“我们现在有不少马啦,英国人。”巴勃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好。”罗伯特-乔丹说。他想,你这杀人成性的杂种。“你碰上什么了?”
“什么都碰上了,”巴勃罗说。他大口大口地嗤着气。“比拉尔怎么样?”
“她失去了费尔南多和那两兄弟中的一个一”“埃拉迪奥。”奥古斯丁说‘“你呐?”巴勃罗问。“我失掉了安塞尔莫。”
“马很多了。”巴勃罗说。“连耿行李也够了“奥古斯丁咬咬嘴唇,望着罗伯待。乔丹,摇摇头。他们听到那坦克在被树林遮住的下面公路上又在向路面和桥扫射了。
罗伯特、乔丹把头猛的一甩。”那是怎么回事?”他对巴劫罗说。他不愿意望巴勃罗,或闻到他的气息,但他要听他的回答。
“那辆坦克来了,我脱不开身。”巴勃罗说。“我们在下面那哨所的拐角上被挡住了去路。后来坦克回去补给什么了,我就来啦,
“你在拐角上开枪打谁?”奥古斯丁单刀直入地问。巴勃罗望着他,露齿要笑,想想不行,结果没说什么。“你把他们全枪杀了?”奥古斯丁问。罗伯特-乔丹在想,你别开口。这不关你的事。你所指望的事,他们全干成了,而且述不止如此。这是帮派之争。别用道德观点来判断。对一个凶手,你能指望什么呢?你正在和一个凶手合作啊。你别开口。你本来就对他够了解的。这又不是新鲜事儿。可是这杂种多卑鄙,他想。这杂件多卑鄢、狠毒嗨。
他的胸脯由于爬了山而正在作痛,奔跑之后仿佛赛裂幵似的,这时他看到了前面树林里的马群。
“说呀,”奥古斯丁在说。“你干吗不说你毙了他们“闭嘴,”巴勃罗说。“今天我大打了一场,干得不赖。问英国人好啦。”
“那么现在把我们带出去吧,”罗伯特-乔丹说。“因为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巴勃罗说只消有一点儿运气,我们就能脱险了。”
他开始呼吸得较正常了。
“你不打算杀我们中间的人吧。”奥古斯丁说。“因为我现在要杀你了。”
“闭嘴,”巴勃罗说。“我必须顾到你的利益和我们这一伙的利益。这是打仗啊。人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王八蛋,”奥古斯丁说。“你捞到了全部的好处。”“告诉我,你在下面碰上些什么了。”罗伯特-乔丹对巴勃罗
“什么都碰上了。”巴勃罗重复说。他还是气喘得胸脯象要袈开似的,伹这时能从容地说话了,他脸上和头上在淌汗,肩膀和胸膛全湿透了。他小心翼翼地望着罗伯特-乔丹,想知进他是不是真的怀着善衆,接着他露齿笑笑。“什么都碰上了。”他又说。“我们先占领了哨所。接着来了个庫托兵。接着又来了—个。接着是辆救护车。接着是辆卡车。接着是那辆坦克“就在你炸桥之前。”
“接着一”。”
“坦克伤不了我们,可它封锁了公路,我们找法脱身。后来坦克开走了,我就来了。”
“那么你那伙人呢?”奥古斯丁插嘴说,还在找碴儿。“闭嘴,”巴勃罗直瞪瞪地望着他,看他脸上的神气,好象一个不等出现不利情况就出色地完成战斗任务的人的神情。“他们不是我们一伙的嘛。”
这时他们看到系在树干上的那些马儿,阳光透过松树的枝丫投射在它们身上,它们甩着头,踢着脚,驱赶马蝎。罗伯特-乔丹看到了玛丽亚,接着就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自动步枪靠在身旁,枪口抵着他的肋骨,听玛丽亚在说“你啊,罗伯托。你啊“是明,兔子。我的好兔子。我们现在走吧。”“你真的在我身边吗?”“对,对。真的。你啊!”他决没有想到,在打仗的时候能体会到有个女人在身边;也没想到你身体的任何部分竟能体会到这一点,并对它作出皮应;也没想到如果有个女人的话,她的乳房竟是小小的、圆圆的,隔着一层衬衣紧貼着你;也没想到它们,那对乳房,会理解他们俩是在战火中。可这是真的,他就想。”好,很好。我原来不会相信这个的。他使劲抱了她一下,伹并不对她看,就在她身上他从没拍过的地方拍了一下,说“上马。上马。跨上马鞍,漂亮的姑娘“他们解着马籩绳。罗伯特-乔丹已把自动步枪交还给奥古斯丁,把自己的手提机枪挎在背上,这时掏出衣袋里的手櫥弹,装进马褡子里。他拿一只空背包塞在另一只里“起缚在他的马鞍后面。接着比拉尔来了,她爬坡累得喘不过气来,话都说不出,只做着手势。
接着巴勃罗把他手里的三裉缚马脚的绳索塞在一只马裕子里,直起腰来说。”怎么样,太太?”她只是点点头,大家就都上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