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就是不让她做。我量她也不敢。”
“美人鱼是不嫁人的,”凯特说。
“那我再称心也没有了,”尼克说。
“小心触犯了曼恩法,6”奥德加说。
“反正我们不踏进四英里的领海范围就是,”尼克说。“吃的东西可以让私酒贩子给弄来。你只要搞一套潜水服就可以来看我们,奥德加。布特斯坦要是想来,你就带她一块儿来。我们星期日下午总在家的。”
“我们明天干什么?”奥德加说,又沙哑着嗓子,是那种表示跟凯特亲近的声音了。
“得了得了,不谈明天的事,”尼克说。“还是谈谈我的美人鱼吧。”
“你的美人鱼已经谈够了。”
“那好,”尼克说。“你跟奥德加就谈你们的吧。我可要想想她哩。”
“你好没正经,韦姆奇。没正没经的,惹人讨厌。”
“你瞎说,我才老实呢。”他于是就闭上了眼睛,说:“别打搅我啊。我在想她呢。”
他就躺在那儿想他的美人鱼,凯特的足背还顶在他背上,她和奥德加在说他们的话。
奥德加和凯特只管在说他们的话,不过他们的话他听不清。他这时候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就躺在那儿,好不快活。
比尔和老“吉”已经在前边上了岸,他们顺着湖滩走到停汽车的地方,把车子倒到了码头上。尼克就爬起来穿好衣服。比尔和老“吉”坐在前座,因为游了这么长久,都很累了。尼克跟凯特、奥德加就一起在后排坐。大家都把身子往后一靠。比尔把车子呼地驶上了坡,拐到大路上。到了这公路干线上,尼克就看得见前面车子的灯光了,每当自己的车一上起,灯光便消失了,于是成了两眼一抹黑,一会儿赶了上去,灯光便又直眨眼了,到比尔超车而过的一刹那,眼前便只觉得模糊一片。公路是跟湖岸并行的,地势很高。来自沙勒瓦7的大轿车,司机背后坐着俗不可耐的大阔佬,一辆辆迎面而来,擦肩而过,他们的车子开得横冲直撞,连车头灯都不减光。轰地一大串开过,好像铁路上的列车一样。比尔打起了反光灯,灯光照亮了停在路边树下的汽车,弄得车上的人躲闪不迭。比尔没有碰上一辆超车的,只是一次有辆车子亮起了反光灯,在他们的脑后直晃,比尔便加快速度,把那辆车甩下了。后来比尔减慢了车速,猛地拐上了一条黄沙路,那黄沙路是穿过果园,通到园内的宅子里去的。汽车以低速在果园里一路驶去。凯特把嘴凑在尼克的耳边。
“记住,过个把钟头,韦姆奇,”她说。尼克拿大腿朝她腿上使劲顶了顶。汽车在果园高处的小山顶上绕了一圈,到宅子前停下。
“姑妈睡了。我们得轻点儿,”凯特说。
“明天见,各位老兄,”比尔悄声说道。“我们明儿早上再过来。”
“明天见,史密斯,”老“吉”也悄声说道。“明天见,布特斯坦。”
“明天见,老'吉',”凯特说。
奥德加眼下也住在这宅子里。
“明天见,各位老兄,”尼克说。“再见啦,摩根。”
“明天见,韦姆奇,”奥德加在门廊上说。
尼克和老“吉”顺着道路走到果园里。尼克探起手来,从一棵“公爵夫人”的枝头摘下了一个苹果。苹果还青,不过他还是咬了下去,吮出了酸酸的汁水吐了渣。
“你跟'飞鸟'今天游得够长久的,老‘吉’,”他说。
“也不算太长久,韦姆奇,”老“吉”答道。
过了信箱,出了果园,他们来到了路面结实的州公路上。在公路跨过小溪处,溪谷里弥漫着一片冷雾。尼克到桥上站住了。
“走呀,韦姆奇,”老“吉”说。
“好吧,”尼克应了一声。
他们顺着公路重又上了山坡,到教堂附近,公路就拐入了一片小林子。一路所过的人家没有一家有灯光的。霍顿斯湾镇已经入了睡乡。连一辆过路的汽车都没有。
“我还不想睡呢,”尼克说。
“要不要我陪你再走走?”
“不用了,老'吉'。别费事了。”
“好吧。”苹果的一个品种,红纹,椭圆形。
“我就跟你走到我家的‘小宅子’8为止,”尼克说。他们拨开搭钩,推开纱门,进了厨房。尼克打开冷藏柜,在里边东找西找。
“要不要来一些,老‘吉’?”他说。
“我来块馅饼,”老“吉”说。
“我也来一块,”尼克说。他从冰箱顶上取了张油纸,包了几块油炸鸡和两块樱桃酱馅饼。
“我可要带着走的,”他说。老“吉”吃了馅饼,又从水桶里满满地舀了一勺水喝了。
“老‘吉’呀,你要看书的话,只管到我房里去拿好了,”尼克说。老“吉”盯着尼克的那包点心直瞅。
“可别干蠢事啊,韦姆奇。”
“没事,老‘吉’。”
“那好。只是千万别干蠢事啊,”老“吉”说。他开了纱门,穿过草地到“小宅子”里去了。尼克关了灯也走了,随手关好纱门,搭上钩子。点心外边又包了张报纸,他这就穿过湿漉漉的草地,翻过栅栏,顺着大榆树下的路穿过小镇,过了十字路口的最后一批“农村免费投递”信箱,来到了通沙勒瓦的公路上。一过小溪,他就抄近路穿过一片旷野,到了那头便紧靠地边,绕着果园的围栏走,走到一处就翻过栅栏,一头钻进了林地。林地中央有四棵青松树挨得紧紧的长在一起。地上软乎乎的尽是松针,一点露水也没有。这里的林木从不大事砍伐,树下是一层覆被,踩上去又干燥又暖和,没有一点矮树乱丛。尼克把那包点心在一棵青松的树根旁放好,就躺下来等。黑咕隆咚中他看见凯特从树林子里走来了,但是他一动没动。凯特没有看见他,抱着两条毯子,半晌没走一步。黑暗中看去,就像个孕妇挺着个奇大的肚子。尼克不觉一愣。转而一想,倒也滑稽。
“喂,布特斯坦,”他一声招呼,凯特连毯子都掉了。
“哎哟,韦姆奇,你这个缺德的,看把我吓的。我还当你没来呢。”
“布特斯坦亲爱的,”尼克说。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只觉得她的身子都贴在自己身上了,那娇柔可爱的身子整个儿都贴在自己身上了。她只顾紧紧偎在他胸前。
“我太爱你了,韦姆奇。”
“布特斯坦我亲爱的,我亲爱的,”尼克说。
他们铺开了毯子,凯特把毯子抚抚平。
“拿这毯子来冒了好大的风险呵,”凯特说。
“我知道,”尼克说。“我们把衣服脱了吧。”
“喔,韦姆奇。”
“那样更有趣。”他们就坐在毯子上脱衣服。脱了衣服坐在毯子上,尼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喜欢我不穿衣服吗,韦姆奇?”
“哎,我们快钻毯子里去吧,”尼克说。他们于是就躺在毛糙的毯子里。贴上她冰凉的肌肤,他觉得浑身火热,他要的就是这个,过了会儿就觉得挺惬意了。
“惬意吗?”
凯特一个劲儿硬是逼着要他回答。
“你看这不是挺有趣的吗?”
“喔,韦姆奇。我喜欢的就是这样。我想要的就是这样。”
他们就一起躺在毯子里。韦姆奇鼻子贴着她的脖子,把头一路顺着往下移。
“你身上好一股清凉味儿,”他说。
尼克又拼命吻她的背。凯特朝前低倒了头。
“这样有劲吗?”他问。
“我喜欢!喜欢!太喜欢了!喔,来吧,韦姆奇。求求你,来吧。来吧,来吧。求求你,韦姆奇。求求你,我求求你,韦姆奇。”
“这不来了吗,”尼克说。
他忽然感觉到赤条条的身子碰上毯子很不好受。
“你嫌我不好吗,韦姆奇?”凯特说。
“不,你挺好的,”尼克说。他此刻脑子转得飞快,清醒极了。看事情也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饿了,”他说。
“我们要是能在这儿睡到天亮该有多好啊。”凯特紧紧依偎着他。
“那当然再好也没有了,”尼克说。“可是不行啊。你还得回屋里去。”
“我不想去,”凯特说。
尼克爬起身来,一阵微风吹在身上。他赶快穿起衬衫,穿上了就觉得好了。他把裤子鞋子也穿上了。
“你得穿衣服了,斯塔特,9”他说。她却把毯子蒙住了头,只管躺在那儿。
“等会儿嘛,”她说。尼克从青松树下拿来了点心,打开包来。
“快,把衣服穿好,斯塔特,”他说。
“我不高兴,”凯特说。“我要在这儿睡到天亮。”她在毯子里坐了起来。“把那堆衣服给我,韦姆奇。”
尼克把衣服给了她。
“对,我想起来了,”凯特说。“我就是在这儿露天睡觉的话,他们也只会当我是发了傻,带上毯子睡到外边来了,那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在外边你睡不舒服的,”尼克说。
“不舒服我会进去的。”
“我们吃点东西吧,吃完我得走了,”尼克说。
“我得穿件衣服,”凯特说。
他们就一起坐着吃油炸鸡,还各吃了一块樱桃酱馅饼。
后来他穿过湿漉漉的草地,回到了“小宅子”里,他的房间在楼上,他上楼走得小心翼翼,免得踩出声来。睡在床上才惬意呢,被褥齐全,尽可以把手脚一摊,把头往枕头里一埋。睡在床上才惬意呢,又舒服,又快活,明天要去钓鱼了,他只要不忘记,睡前照例总还要作一次祈祷,为家人,为自己(但愿自己能成为一个大作家),为凯特,为哥们儿,为奥德加,还暗暗祝愿明天钓鱼能大丰收。可奥德加这可怜的老兄,睡在那边“小宅子”里的这位可怜的老兄,他明天恐怕钓不了鱼了,他今儿晚上恐怕是睡不着觉的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