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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当争宠不是后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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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和书房混为一谈,后人也都混淆起来;宋李之彦砚谱中说:‘李后主留意笔札,所用澄心堂纸、李廷珪墨、龙尾石砚,三者为天下之冠。’从此有了‘文房三宝’一说;再北宋苏易简文房四谱,遍录天下笔墨纸砚;后人以讹传讹,便有了‘文房四宝’之说。”

    哲哲抚掌道:“如此说来,这‘文房四宝’原是‘文房三宝’和‘文房四谱’合并转化来的,只不知李后主‘文房三宝’与通常笔墨有何不同?”

    庄妃举了那墨说道:“史书上说‘南唐有澄心堂纸,细薄光润,为一时之甲’;李廷珪墨,‘坚似玉,纹如犀’,素有‘黄金易得,李墨难求’之说;又有传说李后主用的龙尾石砚一尺长,砚上三十座山峰,石质雕工俱佳,南唐亡后传入民间,有人用它换了整座豪宅,只可惜下落不详,只剩下传说。”

    娜木钟听了扼腕,说道:“要是能打听得到是谁得了那方龙尾石砚,我一定想尽方法弄了来送给妹妹,让你把这三宝收藏完全。”

    庄妃笑道:“谈何容易?别说龙尾石砚满天下也只有那一方,再找不出第二块的;就是这墨与纸,究竟也流传不多,细心找了这许多年,我也只有这一块墨,半盒纸,哪里舍得用,只藏在箱子里闲时取出赏玩一回罢了。今儿忍冬丫头疯了,竟把它搜出来献宝,还不快收了去呢?”

    忍冬笑着,遂将那四样宝贝妥当收起,命小丫头重新取了寻常用的笔墨来,注水磨墨,预备挥毫。

    娜木钟吃着糕,便使性子说:“这一台子花样儿,都是见天儿吃惯了的,点心房就只会糊弄人,再不舍得弄点好东西来咱们吃。刚才说到酒,倒逗起我的馋虫来。”因撺掇大妃“难得今儿咱们凑在一处,又好兴致,不如晚膳别再叫御膳房照牌子送那些羊腿猪肉了,每天都是那几样,早吃腻了,咱今天要些新鲜的,就在这园子里吃,一边看花,一边吃酒,也是不负菊花的意思。”

    哲哲笑道:“偏你就有这些个主意。每天后宫用膳都是有定量的,几斤猪肉,几斤羊肉,多少只鸡,多少只鸭,多少梗米、黄老米、高丽江米,以至白面、麦子粉、糖、蜂蜜、香油,都是有数儿的,你这会子不叫按水牌来,又不是节,御膳房又没准备,一时半日哪里拿得出新花样儿来?”

    娜木钟道:“这个简单,咱们又不是要他们做什么特别稀罕的,要他做,他也做不来;咱只叫他们把那水牌拿来,按上面有的点几样,就像那寻常人家逛小酒馆子,还不是照着牌子点菜吗?难不成也坐下来就等酒保上一样的菜不成?”

    哲哲想了想,道:“也使得。竟也不必要水牌来,横竖平常吃的也就是那些式样,咱们各自点几样自己爱吃的,传下牌子去,叫御膳房给做上来是正经。虽然絮烦些,到底不是天天这样,想御膳房也不好意思推辞的。”

    娜木钟笑道:“他们平白领着宫中那些钱粮,就天天絮烦他们又怎样?也不能叫他们太悠闲了去。”又推庄妃道“你先别紧着闷那九九消寒词儿,先替咱写了菜牌子,好叫御膳房照着做去。”

    庄妃提起笔来,笑道:“你拿我当酒馆传菜的了,幸亏叫忍冬把宝贝收了,不然这会子拿它们写起菜谱来,可不荼毒了——且请说,客官想要些什么?”

    众人也都笑起来,遂一一口述自己所爱馔食,庄妃仔细誊录,复交哲哲过目。哲哲看时,却是:燕窝扁豆锅烧鸭丝一品,酒炖鸭子一品,酒炖肘子一品,燕窝肥鸡丝一品,羊肉片一品,托汤鸭子一口,清蒸鸭子一品,烧狗肉攒盘一品,糊猪肉攒盘一品,竹节卷小馒首一品,孙泥额芬白糕一品,巧果一品,奶子二品。另有蔬菜点心数量不拘。因笑道:“倒也不算罗嗦,只是太累赘重复些,单是鸭子就有四五样,御膳房准要说,吃鸭子就吃鸭子,何苦兴好多花样儿。”于是交迎春送餐牌下去,娜木钟且叮嘱:“别忘了要几壶好酒来,好给我们行酒令儿助兴。”

    少时庄妃九字消寒令也已拟好,却是:亭前昜柳珍重待春風。

    哲哲看看亭外几棵柳树随风摆拂,点首赞道:“果然应景,天然得体。”

    说话时酒已送至,乃是金茎露、秋露白、荷花蕊、寒潭香。娜木钟喜道:“今儿个御膳房当值的是谁?好知情趣。娘娘该好好赏他才是。”

    哲哲含笑点头,遂命迎春传赏下去。迎春领命去了,不到一盏茶功夫,转回说:“御膳房都在门槛边儿上磕头谢恩了,说谢娘娘体恤,又说前儿重阳节采的螃蟹还剩下几只,因此御膳房自愿辛苦,除娘娘令牌上的菜品外,另行孝敬一品蟹黄豆腐,外加一品酒酿圆子宵夜。”

    丫环们排出膳桌来,众人便请大妃哲哲坐了首席,庄妃坐在下首相陪,绮蕾坐了对首,却在旁边另置一小桌,每道菜来,都由太医仔细验查方端上桌。娜木钟益发不悦,却也无法可想。

    大玉儿先斟一杯酒,奉与大妃,贺道:“昔庆历年间,韩魏公见后园中有芍药一本,分作四歧,每歧各出一花,上下都作红色,中间却间以黄蕊,乃是稀世奇种‘金缠腰’,百年难得一遇的,因为特地置酒高会,招邀当时四才子同来共赏,以应四花之瑞。后来这四个人在三十年间,竟先后都做了宰相。今天我们五个人把酒赏菊,将来也必有大富贵的。”

    哲哲听了更加高兴,道:“说得好,且雅致。正是寡酒无味,刚才我去你们房里时见你们谈诗,竟把我的雅兴也勾起来了,不如我们也风雅一回,行个酒令儿才好。”

    巴特玛唬得道:“可别来。我最怕这些咬文嚼字的把戏,我哪里弄得来这些?”

    庄妃道:“又不是真要叫你做诗吟词,不过是玩艺儿。再没读书,几首唐诗总还是念过的,咱们行简单些就是。”

    娜木钟也道:“就是要有赏有罚的才好。你不会作诗,还不会喝酒么?大不了灌几盅,怕什么?”

    巴特玛仍然拘促,哲哲向大玉儿道:“你出个简单的令来,不要太难为了人,只要热闹便好。”

    庄妃想了一想,道:“便如姑姑方才说的,我们平时虽不大做诗,现成话儿总还有些,今儿索性也不必做新诗,只将千家诗里的成句念出来,一句一句地合一首新诗出来,合不上的或是错了韵辙的罚酒就是,如何?”

    哲哲道:“这个简单,使得。”娜木钟绮蕾也都无意见,巴特玛虽不情愿,也只得从了。

    哲哲遂率先喝了门杯,道:“今儿个我们的聚会原是因为逛后花园戴菊花起的头儿,我这第一句是现成儿的,就是‘云想衣裳花想容’吧。”因传令给贵妃。

    娜木钟接了令,联道:“夕阳明灭乱流中。”

    庄妃批道:“这第一句就不对,夕阳也还罢了,这‘乱流’二字可是胡说,我们这会儿好好地喝酒吃菜,又不是漂洋过海,哪里来的乱流?”

    娜木钟笑道:“这个我不管,一句里面有半句应景已经很好了。”

    庄妃无奈,只得应了,又催巴特玛。巴特玛只是涨红面孔,道:“我说不来,你们偏强着我来,起的这刁钻古怪的题目,却如何接得下去?”庄妃道:“你是第三句,又不必压韵,又不必对仗,正是最便宜的,随便说上一句,只要平仄不错就算你过关便是。”

    巴特玛仰首想了半晌,遂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庄妃赞道:“这就很好,又应景又现成,比贵妃的好。”娜木钟笑道:“你别只管批评,且往下来,咱们最后论输赢。”

    下首该着绮蕾,接道:“昨夜星辰昨夜风。”

    庄妃点头赞道:“好句。孝武秦皇听不得。”又传回令杯给绮蕾。

    绮蕾略一思索,联道:“楚云沧海思无穷。”

    这回娜木钟也不禁拍手赞道:“对得果然工整。且听我的,‘故人家在桃花岸’。”

    该着巴特玛作结,自知无论如何对不上,自罚酒一杯,告饶道:“还是绮蕾妹妹替我吧,我喝酒便是。”

    绮蕾并不推让,举杯作结道:“更隔蓬山一万重。”

    众人举杯共贺,又吃一回菜,而后第二轮开始,这回由庄妃重新起句:“大漠穷秋塞草菲。”

    娜木钟笑道:“这是大玉儿妹妹想念大汗了。我来对了吧,‘羡他蝴蝶宿深枝’。”将杯子恭敬奉与大妃。

    哲哲笑道:“这到底是谁在思春,竟连‘羡他蝴蝶宿深枝’也出来了。”接过杯来一饮而尽,起颈联道:“朱门几处看歌舞?”

    巴特玛抢着道:“这回我可有了,是‘片云何意傍琴台?’如何?”

    庄妃笑道:“意思也还好,无奈错了韵了。”

    巴特玛不服气:“这还错?‘几处’对‘何意’,还不工整么?”

    庄妃道:“朱门是平起,你该仄收才对。”

    巴特玛只得另联一句云:“梦里曾经与画眉。”

    庄妃听了,笑道:“这句不大工整,不过也还是实情,与上句意思也贯通,罢了,我来起第三联:天下三分明月夜。”

    哲哲喝道:“好气魄。这句要好好对起,不可误了好句。”抬头冥思许久,一时许多句子涌过,竟都不如意,因命绮蕾道:“你且对一句来听听。”

    绮蕾随口道:“一生襟抱未曾开。”

    哲哲点头道:“虽然不工些,总算意思不错。”

    庄妃道:“姑姑也太胶柱鼓瑟,古语说‘诗言志’,志向意思为首要,其余韵脚对仗这些毕竟是玩意儿,不可过强。杜工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何尝讲究工整?只要有好句子,平仄对仗竟都不消论起。”

    巴特玛不悦,道:“我对的句子,你一时说不合平仄,一时又说不够工整,偏她对了一句,你就说什么‘平仄对仗竟都不消论起’,太也偏心些。纵然她如今深得大汗宠爱,也不必这样只管拣高枝儿攀去,真个是‘羡他蝴蝶宿深枝’了。”

    庄妃辩道:“你因不知诗,故有这些闲话说。你的句子不是不好,只不过成句入诗,并无自家意思,这样的句子,一时要一千句也有,终究无趣。静妃对的句子,却有大志向在内,故而虽然不十分工整,也仍是难得绝对。”

    巴特玛仍然不服,哲哲忙打圆场道:“且休议论。绮蕾这句的确欠工,就罚你再起一尾联,将功补过。”

    绮蕾但听三人评议自己,并不解释,亦不感谢,直到大妃有命,方恭敬起道:“无情有恨何人觉?”

    该着娜木钟收尾,结道:“正是归时底不归?”

    哲哲抚掌笑道:“这一句结得好,更问得好。可以等大汗回来,奉上做礼物了。”令庄妃誊出,反复吟咏数遍,道:“虽然我们也是联的古人成句,毕竟有了新意思,该另起个题目才是。”

    庄妃道:“这个容易,姑姑细玩这首诗,竟然句句写实,虽然未提相思二字,然而无一句不暗指大汗,姑姑既说要送与大汗做礼物,题目自当与大汗有关,便是‘深宫怀君’吧。”

    庄妃点头赞许,庄妃遂将四字题在诗前,序云:

    “天聪七年秋,大汗塞外祭天,众妃聚永福宫为大汗祈福,联古人句书成深宫怀君七言律一首,诗云:

    大漠穷秋塞草菲,羡他蝴蝶宿深枝。

    朱门几处看歌舞,梦里曾经与画眉。

    天下三分明月夜,一生襟抱未曾开。

    无情有恨何人觉?正是归时底不归?”

    众妃又联了数首,一一抄写清楚,捱篇看去,当数庄妃与绮蕾并肩第一,哲哲与娜木钟次之,巴特玛居末。巴特玛道:“我原本不来,如今只好任你们惩罚,喝酒便是。”

    娜木钟道:“只是罚酒无趣得很,成了外面的男人划拳酗酒了。倒是今天装的这些个玉簪花盅,都交与你,要你按方子蒸出香粉来,每宫里送上一瓶才好。”

    哲哲笑道:“这罚得巧,便是这样。”巴特玛也自无话。众人又喝一回酒,便散了。

    此后竟成了例,每隔数日,必定聚一次,或吟诗作对,或调莺赏花,变着方儿将天下美食只管尝鲜,把个御膳房忙得团团转,竟比大汗在宫时还要紧张琐碎。因大玉儿提议绮蕾身子不便,且每每出动,必定随从大批宫女御医,未免兴师动众,因此聚会最宜于永福宫里举行。

    大妃哲哲赞许:“这想得周到。”众妃自然也都无异意。

    一时永福宫里香风缥缈,绣带招摇,热闹非凡。只是但凡饮食聚餐,必为绮蕾另置一桌,至于饮酒更是涓滴不沾,且赵太医时时随行在侧,每令众人不能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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