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掰,齐活儿啦。”
“说的也是,”驴四儿知道我在跟他开玩笑,趁机展开了联想“我就这么一掰,哗,她劈开了,这时候咱不能着急呀,咱得这样,大姐,有套子吗?没套子我可不上,将来有了孩子没法称呼,喊你奶奶,喊我爹,这怎么能行?王娇说,别废话,是荤就比素强,赶紧来吧,完事儿我好跟金爷再‘滚战’妈呀,这叫什么事儿嘛,她老得都快跟上我姥姥了,不上。”
“妈的你这个怪逼,”我被他逗乐了,站起来挥了挥手“滚蛋吧,让我清净会儿。”
“对了,”驴四儿不走“昨天我去看了王东他妈,老太太快要不行了,大夫说是肝癌晚期。”
“啊?”我的脑袋一下子大了,事儿全赶一块去了“王东呢?他怎么不来找我?”
“王东没空,这几天一直在他妈床前守着。”
我从保险柜里拿了五千块钱,一把扔给驴四儿:“赶紧送医院去,在那里帮着照应点儿。”
驴四儿刚走,电话就响了,郑奎在电话里说:“房子租好了,位置很好,过来看看吧。”
开车上路的时候,我的心空落落的,手上没有力气,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上了大路,天突然就阴了下来,似乎要下雨了,下吧,下完了天就更明亮了。
车拐出下街大路的时候,雨下来了,瓢泼一般。路边的水沟很快就涨满了水,溢出来的水与路面上的水连成一片,像汪洋。雨太大了,车没法开了。我把车停在一个稍微高点儿的地方,点了一根烟,静静地看外面箭簇般射向地面的雨线。
我记得小时候遇到这么大的雨,我爷爷总要披着蓑衣,光着秃头,拿一张铁锨挖我家门口的那条水沟。水沟紧贴着麻三家的后屋墙,铁锨经常碰到他家屋基的石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很难听。麻三的爷爷是个痨病鬼,每当这个时候,他总要打开后窗冲我爷爷拉喉咙里的那只风箱:“吼吼他大爷,吼吼你轻点儿挖,再挖,屋就倒了,吼吼”我爷爷就不挖了,蹲到我家的屋檐下看那些雨水在院子里慢慢聚拢,看聚拢在一起的雨水漫出街门,漫过胡同,撞进他刚刚挖深了的水沟,然后抬起头乜着麻三的爷爷笑:“唉,近你妈,屋倒了拉倒,省得你整天‘吼拉吼拉’地难受。”麻三的爷爷关上后窗的时候,我爷爷就沾了便宜似的笑“这个人瞎了,这个人瞎了,‘挽拉’(挣扎)不了几天了,得跟着他兄弟走了。”
麻三他爷爷的兄弟外号叫三棒子,我见过,是个穿军便装的大胖子,走起路来像鸭子,说话就跟吵架似的。后来他被判了死刑,是在下街戏台子上开的宣判大会。大会上说,三棒子解放前当过土匪,名义上打鬼子,实际上骚扰革命根据地,杀过八路军,打跑了日本鬼子以后,三棒子混进革命队伍,当上了区革委会主任。王老八在台上喊,加强无产阶级专政,坚决镇压反革命!下面的人跟着喊。麻三他爸爸也喊,声音跟麻三他爷爷似的,吼吼的没有力气。王老八就别着他的胳膊让他佝偻在三棒子的旁边,他就反着脑袋冲三棒子嚷,加强无产阶级专政,坚决镇压反革命!我爷爷蹲在人群后面直嘟囔“近你妈”
前几天我在路上碰见过麻三他爸爸,麻三他爸爸拎着一条鲤鱼往家走,我跟他打了声招呼:“叔,改善生活啊。”
麻三他爸爸好象怕我抢他的鱼,唔唔两声,紧着屁股,贴紧墙根走远了。
我想,他这是被人给折腾怕了,他叔叔是反革命,他跟着遭罪,他儿子贩卖枪支他也跟着遭罪,唉,近你妈。
据说三棒子是条好汉,跟水浒英雄似的,打鬼子,还劫富济贫。
我这也是要去劫富济贫呢,想到这里,我挺了挺胸脯,拿到钱,我就把下街所有胡同里的水沟换成水泥管子。
雨停了,太阳很快又出来了,汪洋退去,路面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