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的脑子非常乱,一考虑问题,我妈和我爷爷还有我哥哥的影子就在我的脑子里忽悠。
我想我妈,我想她在这样的季节里坐在门槛上织毛衣的样子,她一下子就不在那里了。
刚出狱的第三天,我带着来顺去了公墓。我妈的坟头就在我爷爷的旁边,比我爷爷的小,显得有些清冷。我让来顺在草丛中捉蚂蚱,给我妈磕了几个头,默默地烧纸。想到自己真的成了没娘的孩子,我的心空得像是被人一下子挖走了。抱着我妈的墓碑流了一阵眼泪,我又给爷爷的坟头压了几张烧纸,然后牵着来顺的手往回走。我的脚步飘忽得厉害,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我想,我真是个杂碎,我爷爷走的时候我不在场,我妈走的时候我也不在场我哥哥走的时候我在不在场?我记不起来了,恍惚觉得我去送过他。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用青蛙蹬腿的姿势冲上了天,我在天上游泳,我看见地下我哥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一个荒凉的河滩,我哥哥冲着天空喊,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枪响了,声音很小,蝗虫飞过似的。我从天上下来,抱着他的脑袋说,哥,你不像好汉的样子,你应该再唱上那么几句,比如手提钢刀,气冲霄汉什么的。我哥坐起来,顶着一头鲜血,冲开枪的人说,我弟弟说得对,刚才你们没按操作规程来,重新打,等我唱完了再打。我爷爷来了,我爷爷说,近你妈,打个屁呀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你的心里还有父母亲人吗?我哥哥呼啦一下不见了。
“来顺,告诉我,爸爸走了,你想他不?”我蹲下身子,摸着来顺的脸问。来顺不说话,茫然地盯着我看。这小子还在装哑巴呢。我爸爸早就跟我说了,来顺这小子很有意思,白天不说话,晚上睡觉的时候说,说的不是梦话,全是心里话。比如那天他说,我妈疯了,我爸爸没了,俩爸爸都没了,还有一个爸爸在监狱里没出来。听了我爸爸的话,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问来顺,你说的那个在监狱里的爸爸是不是我呀?要是的话,你就点点头。来顺的眼泪出来了,扑簌簌地掉,他点了头。
来顺快要十岁了,我有些奇怪,他的五官尽管没有一丝我哥的影子,可他的身板儿棒极了,跟我哥哥似的。他很有力气,可以扛着一只煤气罐从老戏台子那边的煤气站走到家,汗都不出。他的脑子也很灵便,我爸爸跟他下象棋,不是他的对手,有时候他还能让我爸爸一个炮。我爸说,因为一直没有给他报上户口,学校不让他去上学,我爸爸找过人,人家说,他的户口在农村,需要当事人去农村给他拉出来。可是林宝宝疯得一塌糊涂,怎么去拉?我爸去过几次,不行,人家需要“当事人”去,这事儿就耽搁下了。都是没钱闹得,我想,有钱了,我拿钱照你们的腮帮子一摔,办不?麻溜的也就办了。我打定了主义,过几天去找蒯斌,让他借我点儿钱,先把林宝宝送去“精神疾病控制中心”住下,然后去把来顺的户口解决了。
林宝宝也不是整天犯病,好的时候闷声不响地呆在我哥原来的那个房间不出来,犯病的时候就找不着她了,需要撒出人去到处找,找回来还得闹上一阵,砸盘子摔碗的。有时候我很烦,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现在她胖得像一头猪,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还曾经漂亮过。我爸爸说,没犯病之前,她能干着呢,白天去纸盒厂上班,晚上就在家洗洗涮涮,一刻也不闲着。有时候我爸爸让她休息休息,她说,我不能休息,一休息就想张毅,我害怕哪一天把自己折腾疯了,跟我妈一样。
现在她疯了,想我哥,经常把我当成我哥,晚上在那屋喊完了我哥的名字就踢我的门,让我陪她睡觉。我爸爸说,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大宽你干脆找个地方住去吧,不然她越发神经了。前几天我去找了福根,福根在模具厂有间宿舍,他不常在那里住,我就暂时住在那里了。住宿舍的工友们大都认识我,有时候还开玩笑说让我回来上班,厂里不能没有个捣蛋的。
在宿舍住了几天,我打听烂木头去了哪里?大家都笑,说,老烂这把算是“瞎呱唧”(完蛋)了,因为偷厂里的电机出去卖,被警察抓了,一审,事儿还不少呢。这小子是个夜行大盗,晚上溜门盗窃,判了一年半。我笑了,这小子可真有意思,以前还告戒我犯法的事情不能做呢。我问他们,王娇怎么也不“显相”了?那帮家伙笑得更厉害了,你问的是“笆篓”吧?殉夫了呗,老烂一走,她吃不住劲,辞职了,好象在大马路市场那边卖袜子呢。王娇也真够可怜的,跟了两个男人,没有一个“全活”的,洪武暴毙,烂木头坐牢想起当年她曾经勾引我的事情,我就想笑,幸亏没上她的贼船,不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呢。我早就打好了谱儿,等我把一切事情都安顿好,就回来上班,总归这么多年没在社会上混,我需要先找个地方安稳下来,然后再考虑以后的事情。从我被逮捕的那天开始,模具厂就把我除名了,要想回来就得重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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