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街上没有几个行人,零星的几辆汽车驶过,越发让人感到寂寥。
棍子在街口的一个炒栗子摊前抄手站着,两眼无神地望着我,嘴里哈出丝丝热气,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没有心情跟他打招呼,蹭过他的身边,直奔淑芬的理发店。
我听见棍子在后面忿忿地嘟囔:“什么呀,下街自己的兄弟被人欺负,装得跟没事儿一样”
刚走近理发店门口,王东哗啦一下打开门,一把将我拉了进去:“你可真够罗嗦的,金龙早就过来了。”我反手关了门,冲坐在对面,紧张得脸色发黄的金龙一点头,左右看了看:“张飞他妹妹呢?”王东说,我打发她走了。金龙的面皮绷得像牛皮鼓,站起来想要捶我一拳,一顿,咣地砸在墙面上:“宽哥,就这么决定了?”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决定了。”金龙猛地咧开了大嘴:“哈哈哈!我早就说过,宽哥是条好汉!妈的,有钱不赚,拽逼扯淡!咱们早就应该”“先别‘慌慌’,”我瞪了他一眼“那边的情况一切照旧?”金龙冲王东一呲牙:“你听这话问的哈,不照旧还能怎么样?周五整天喝得像个‘膘子’,就是被人当黑奴贩到太平洋去都不知道。来之前他又在那儿喝上了,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了。估计不用到中午他就又躺回放钱的那屋去了。宽哥,咱们以前不是商量好了吗,要干就在大白天!还像以前商量的那样,你跟东东从后院扒窗进到走廊上,我从里面打开门,然后你们就把我和周五一起绑上”“知道,”我皱了皱眉头“你能保证那时候二楼走廊上没人吗?”金龙啪地一拍胸脯:“我是干什么的?你们上去之前,我先给他来个清理战场!”
“你那是找死,”我说“那样将来非出事儿不可,你不应该露头。”
“那怎么办?”金龙茫然地看着我。
“别想那么多啦!”王东猛地抽出了五连发猎枪“要干就干得猛一些,谁看见算谁倒霉!”
“尽量别那么干,”我摸着下巴稍一迟疑“要不咱们在动手之前先给他们制造点儿混乱?”
王东跟金龙对视一下,哇地笑了:“对呀!这样也可以啊!我去找我的那些兄弟,不告诉他们我要干什么,让他们去洪武饭店吃饭,装做喝醉了,在里面大闹一场,最好跟那帮看场子的打起来,然后嘛,嘿嘿”“然后咱哥儿仨就实施行动!”金龙的脸上像是打了一束光,贼亮贼亮“想要闹他的饭店其实也不难,这些天我一直呆在那边,我知道那边的几个混蛋是什么水平,除了钢子还稍微猛一点儿,其余的连家冠手下的那帮‘小妖’都不如。咱东哥的人是干什么的?虎狼之师啊,包准是招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还他妈能胜!”王东矜持地一哼:“金龙你就别管了,这样的差事儿兄弟我最拿手。我还不是吹,我这帮兄弟里面能打的、能起哄的都得有,到时候不用动弹,光那阵势就把对方给镇尿了”“别把人家给镇尿了啊,”金龙摇手道“镇尿了那起什么作用?要架秧子起哄,把局面给它搅乱了,然后咱们的事情就顺茬儿了。”
见我一直瞪着他们不说话,金龙戳了戳王东,冲我一努嘴。
王东坐到我这边,用胳膊肘一捅我:“这个方法不合适?”
我说:“合适个屁,你让你的那帮孙子都戴着头套去喝酒啊?”
金龙一拍脑门:“对呀!不戴头套就会被他们认出来,一‘炸’事儿,全他妈拖拉出来。”
“你这个膘子,”王东踹了金龙一脚“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有当汉奸的资质?刚才你顺着我这个茬儿溜,宽哥一说,你他妈又装开明白二大爷了,我真我真想**。”金龙的脸有些挂不住了,躲开王东,讪讪地冲我笑:“宽哥,我不发表意见了,你拿主意。”我推一把王东,用力咬了咬牙,慢慢站了起来:“一切照旧。”“对,一切照旧!”金龙喊出这一嗓子,尴尬地瞥了正瞪着他的王东一眼,直接把女高音变成了男低音“其实刚才咱们说的都是废话,咱们前面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嘛,戴着头套,即便是有个不长眼的看见,他总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去扯下咱的头套看看吧?”“哈,”王东摸了金龙的肩膀一把“要是真有那样的膘子,让龙哥直接按倒霉处理拉倒。其实咱们现在就把一切事情都想得那么周全也不现实,谁能预料到那时候会出现什么事情?我的意思是,随机应变,只要没威胁到咱们的安全,就随他去,他又看不清楚咱们是谁。万一有不知死的上来阻拦,”一撸枪筒子“我直接打发他去见西天佛祖!”把脸重新转向了金龙“龙哥,不过你得适当受点儿委屈了”“我知道,”金龙摸一把残缺的右耳“只要别再割我的耳朵就行。”
我撕开塑料袋,拿出丝袜,丢给王东一只,闷声问:“绳子准备好了?”
王东笑嘻嘻地将棉袄往上一划拉,露出捆在腰上的尼龙绳:“准备好了,在这儿呢。”
金龙做了个被绑的姿势:“俺的东哥啊,到时候你可千万悠着点儿,别勒死我。”
王东推了他的脑袋一把:“勒你还不如勒根**,你他妈的该硬的时候不硬,该软的时候胡**软。”
金龙横着脖子冲王东示威:“我就连根**都不如?我就连根鸡”门被推开了,淑芬斜倚在门口,两眼水汪汪地瞅着金龙,金龙立刻正色道“鸡,鸡什么鸡啊?基本就应该是这么个情况吧?”王东一怔,一烟头摔到了金龙的脸上:“基本是怎么个情况?基本上你就是一个**!”我站到门口说:“四项基本原则其实就是这样的。走吧,出去喝点儿。”
淑芬在后面喊:“你们早点儿回来啊,别喝大了。”王东回头应一嗓子“喝不死我”沿着“干四化奔小康”的墙体标语往前疾走。金龙瞪着他的背影干笑一声,和着大街喇叭里李双江的声音高唱起来:“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你不要悄悄地流泪,你不要把儿牵挂,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你会看到美丽的茶花,啊”“啊你妈个逼呀,”王东弯腰抓起一坨雪,猛地砸向金龙“早晚我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好看!”
金龙闪到我的身后,低骂一声操,一拽我的胳膊:“这小子怎么这么小气?”
我没理他,大步往前走,满脑子都是花花绿绿的钞票。
走到小黄楼旁边的一个小吃部门口,我喊住了还在前面闷头疾走的王东,抬脚进了小吃部。
小吃部里很清冷,有两三个民工模样的人在稀溜稀溜地吃面条。
我直接进了最里面的那个单间。
金龙跟进来,面目有些紧张:“咱们最好不要喝酒了要不就少喝点儿。”
我点了点头:“每人一瓶啤酒。”
王东晃着膀子进来,一弹吃饭的一个民工的脑袋:“吃好喝好啊老乡。”那个民工一抬头,咯地呛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瞪着王东。王东勾着他的下巴打了一个响指:“看什么看,没见过大款是吧?”我瞪了他一眼,王东笑道:“咱们很快就不用来这种地方吃饭了。”迈步晃了进来。我喊进老板,要了三瓶啤酒,点了两个小菜,开口问金龙:“这几天你一直住在周五的房间里?”金龙点点头:“住了一个多星期了。”我说:“吃完饭你就回去,下午两点我跟王东过去,照咱们商量的办。如果中途有什么变化,你把头从周五的房间里伸出来我就知道了,没有变化就一切照旧。”金龙用筷子撅开酒瓶子盖儿,猛灌了两口酒,摸着桌子角站了起来:“我还是不吃饭了,这就回去。”我跟他握了一下手:“稳住架儿,走吧。”
金龙走到门口,回头冲王东一笑:“哥们儿,以后别乱寻思,你龙哥不是那样的人。”
王东摔了他一筷子:“滚蛋吧,是不是那样的人你自己的心里有数。”
金龙撇着嘴巴晃了一下脑袋:“操,你也不想想,就淑芬那样的,我跟她凑合的什么劲嘛走喽。”
王东咕咚咕咚地把金龙打开的那瓶酒干了,一抹嘴:“妈的,这个混蛋整天跟我装。谁不知道谁?我这是别着你宽哥的面子,不然我真收拾逼养的宽哥你不知道,这个混蛋到现在还惦记着淑芬,前几天还过去找过她,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笑笑说:“别瞎琢磨了,他现在是个独耳朵,淑芬不可能跟他叨叨”“你知道什么?”王东打开另两瓶酒,忿忿地往酒杯里倒“如果没有这事儿我能乱说?妈的,等我忙完这事儿,好好跟这个混蛋理争理争。”啤酒溢出了杯子,淌得满桌子都是。我接过酒瓶,顺手扑拉两把他的头发:“我早就对你说过了,别为了个女人伤了兄弟和气,”见他还要跟我犟嘴,我猛地将酒瓶子墩在桌子上“你不想听是不是?我告诉你,现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万一因为个女人坏了大事儿,我第一个先修理你!”王东跟我对视片刻,悻悻地垂下了头:“行,不说这事儿了你也开始跟我装大哥了。”
“这叫装吗?”我摸着他的手背,讪笑道“如果你是个外人,我才不跟你这样说话呢。”
“得,全是你的理,”王东把用一件破褂子包着的枪放到桌子上,低声说“我在你的眼里连扬扬都不如。”
“别这么说,”我把酒杯往他的面前推了推“扬扬遇到了困难,咱们应该帮他。”
“我没说不帮”王东抬起了头“你怎么这么敏感呢?你知道我话里的意思?”
“知道,”我喝了一口酒“我也没想瞒你。我下了决心就是为了扬扬,他需要钱,比咱们还需要。”
王东蔫蔫地看了我一会儿,一摇头:“我理解你当初扬扬也帮过我不少忙,我也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帮他。可是一旦咱们弄到钱,你把钱给了扬扬,金龙不会有什么意见吧?”我说:“我不会全给他,我给他的只是我的那一份。”王东一瞪眼:“你什么意思呀!和着我就是个‘嘎杂子’?还记得有一年咱俩跟大马路的那帮孙子打架,被人家追得跟两只兔子似的,扬扬提着把西瓜刀救咱们的事儿了?我王东不忘本,把我的那份也给他!我相信,只要宽哥你带弟兄们走出了第一步,后面咱们不会缺钱。”我摇了摇头:“我只想干这一次,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沉下嗓子,慢慢说“知道前几天我为什么一直在犹豫吗?我想了很多算了,干完这事儿以后我慢慢跟你聊。如果这次不是扬扬出现,我是不会这么干的。”王东看我的眼神有些茫然:“你不是整天念叨着要发财吗?不干这样的事情,怎么发财?去偷?那更扯淡。”
“不是去偷,我想干点儿比较超前的买卖,”我笑道“知道最近我在看什么书吗?”
“又装,又装,”王东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跟我装什么知识分子嘛,就你这样的还看书,你认识几个字?”
“我在看杜月笙传奇。知道谁是杜月笙吗?”
“杜月笙?旧社会混上海滩的吧知道,以前听一哥念叨过。”
“他是个人物吧?”
“拉倒吧你,”王东转着酒杯讪讪地笑“你有多大的脑子?再说,就下街这个小地方”
“下街是我的根据地,我想得更远。”
“你的意思是,像杜月笙那样呵,不明白。”
“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一口干了瓶子里剩下的酒,拉过王东的手腕看了一下手表,一摔他的手“吃饭吧,时间快要到了。稍微一歇咱们就上路。”王东干了他的那瓶酒,丢了筷子一咧嘴:“不吃了,吃不进去,这就过去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