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颜是个极为端庄持礼的女孩子,在她身上有着漠尘从未见过的镇定自若和自尊自强,即使身为阶下囚,她竟然还会以礼相谢,感谢福雅没有虐待她的弟弟。
“她到底在想什么?”见过宋初颜,漠尘忍不住问道:“她故作姿态地感谢你,是想博得你的好感,让你心软放过他们?”
“她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这不可能。”福雅随手玩弄着她的一缕秀发“现在两个纹有藏宝图纹身的人都已经在我手中,地下宝藏就可以马上开取了。”
“得到宝藏之后你要怎样做,杀了他们吗?”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埃雅悠然笑道:“我答应过你不随便杀人,当然不会做得太狠,不过”他停住了声音,思忖片刻“东辽太子那边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了,要打发掉他,还要断绝他想插手我们天雀国内政的想法,需要稍稍费一点心思。”
“你想做什么?”漠尘看着他走到密室门口,打开密室之门,马上明白了。“你要用毒?”
“还有什么方法比这个东西更直接有效,更能随意牵制、任我摆布呢?”
他从架子上找到一个黑色的瓶子,然后对外面的人吩咐“把我珍藏的那一坛‘女儿醉’拿来。”
一坛佳酿摆上了桌,福雅打开泥封的一角,扑鼻的酒香马上在屋中恣意弥漫。“听闻东辽太子嗜酒如命,这一坛美酒赠与他应当是物尽其用了。”
漠尘见他把黑瓶子里的一点汁液倒进了酒坛中,忍不住问:“他会死吗?”
他沉默片刻“也许会,也许不会,要靠他的运气了。”他回过头“如果他们及时来找你,或者自己找到了破解之法,他就不会死。”
“来找我?”漠尘不解“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想象除了幽川城的百姓之外,外面的人早已将我说成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了,但是你不同,见到你的人都会认为你只不过是我身边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他们会劝说你不要与我为伍,狼狈为奸,这时候你若帮助了他们,他们必然会感恩戴德,对你人生好感。”
“我不需要他们感恩戴德,也不需要他们对我有什么好感。”她皱眉,不喜欢他把自己和她分成两种人。
“但是我需要。”他莫测高深的笑容让她隐隐觉得不安。
“福雅,你在想什么?”她用手指勾勒着他唇边的笑容。
“我在想该怎样和你说明解毒之法。”他拉过她的手,走到桌边“漠尘,你听好,如果他们日后发现东辽太子被我下了毒,然后来找你寻求解毒之法,你可以这样说”
他很认真地细细讲解,漠尘尽量将他所说的话一字字用心记住,但他的解毒之法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字眼交合。
“什么是交合”?她生硬地记下这个词,又想求甚解。
埃雅咳咳了两声“那就是就是最亲密的男女在一起做的事情。”
“我们做过吗?”她追问。
“没有。咳咳。”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都记住了吗?”
“我们为什么没有做过?”漠尘天生是个固执睥气,任何事情都一定要知道答案才肯罢休。
“因为如今我们不适合做那种事情,要等一等。”他草草地解释。
她恍然间好像明白了“那就是墨荷以前说的那件父女之间不能做的,而男女在一起会做的事情,对吗?”
“嗯,嗯,是了。”他叹口气,复又一笑“你要谨记,和别人不要再说起这件事了,否则人家会笑话你的。”
“我才不在乎。”她低喃一声。
“但是我在乎啊,我不能让我的漠尘成为别人的笑柄。”他单手拉过她,在她的额上印上一吻。
结果一切又被福雅料中了。
东辽太子拓跋雷为了救宋初颜回去,答应了福雅只留地图不留人的建议,喝下了福雅为他准备的“佳酿”等到漠尘拓印好宋初颜后背上的地图之后,带着宋初颜姐弟启程回国。
十几日之后的一个晚上,就在漠尘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有个人影如风似电般突然从她的窗口处一跃而入,低声说:“漠尘郡主,在下欧阳雨轩,有事惊扰。”
她惊诧于福雅掐算的精准,从床榻边走到烛火旁,镇定地问:“有何事?”
“东辽太子拓跋雷身中奇毒,不知道郡主可知解毒之法?”欧阳雨轩的问题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想了想,点点头“知道。”
欧阳雨轩大喜,竟然深深一礼“请郡主千万赐告。”
“我可以说,但是你要保证等他解毒之后不会回头和福雅王爷作对。”这并非是福雅授意的话,而是发自她内心的忧虑。
他迟疑了一下“这件事我不脑葡定,因为福雅王爷很有可能会做对蝶衣不利的事情,而我必须全力保护她。”
“那么,我便不能告诉你了。”漠尘淡漠地回答“因为我同样要保护福雅。”
“哪怕福雅是个坏人吗?”他逼问。
漠尘笑了,很鄙夷地笑,她想到福雅之前对她说的话,看来无一不被他说中,果然外面把福雅都看成了最坏的坏人,欧阳雨轩却不知道福雅如果想要他们的命是易如反掌,他放他们全身而退,还不够仁慈吗?他们怎么还如此诋毁他?
欧阳雨轩显得万分焦虑,他捏紧了手中的剑“郡主,雨轩自认做人一生坦荡磊落,不想对郡主使用非常手段,请郡主不要逼我。”
“你要怎样逼我?杀我?还是掳走我?”漠尘冷笑着反问“若是杀我,我保证今生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告诉你解毒之法,若是要掳走我,这王府中凭借你的轻功也许可以一个人来去自如,但是你绝不可能多带一个人出府。”
欧阳雨轩英眉紧蹙“郡主为何对福雅如此俯首帖耳?听闻郡主是他从京城买回的,或许他对郡主有养育之恩,但是一个人的忠奸善恶却不是仅凭养育之恩就能分辨得清的,也许它会蒙蔽你的双眼,欺骗你的心”
漠尘不耐烦地摆手“谁有闲情听你啰唆?你认识他才几日?你和他朝夕相处过吗?我与他在一起近十年了,不需要旁人告诉我他的善恶好坏。你若是还有别的事情就赶紧说,若没有就请走吧。”
欧阳雨轩艰难地思忖很久之后,一咬牙“好,我答应你!只要他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保证东辽和我都不会插手。”
漠尘听到他这句话,从枕头旁拿过一柄短匕“你敢和我歃血起誓吗?”
“歃血起誓?”欧阳雨轩狐疑地望着她,只见她竟然不假思索地用锋利的刀刃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划,鲜血马上滴溅出来。
“你也学我的样子做,我血与你血相融,就算是盟过誓言了,此后绝不许反悔自己的承诺,否则身边亲人尸骨无存!”
她凄厉的毒誓让欧阳雨轩都不禁打了个寒噤,但是局势演变至此,他若不照敞,势必无法先救拓跋雷。
“好!”他毅然决然的照她的话做了一遍,两人的鲜血滴在一起。
她偷偷松了口气。
“解毒的方法很简单,关键在宋初颜身上”她按照福雅教给她的说法详细解说了一遍。
欧阳雨轩听完大喜,拱手道:“多谢!”
“你还打算从窗子走吗?”漠尘见他要走,反手拉开大门“我送你出去。”
欧阳雨轩诧异地看着她,见她手中举着烛台不像是在说谎,他本就是个大胆洒脱的人,斟酌了一下便笑道:“那就有劳郡主了。”
漠尘亲自将他送出王府,一路上无论碰到哪一路的护卫,都没有人拦阻盘问。
直到欧阳雨轩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燕生忽然从角落里闪身出来。
“郡主,王爷在等您。”
她无声地转身走向福雅所在的地方。
他那里的窗户上映着摇曳的烛光,显然在等候她的到来。
当她走进去的时候,福雅就站在门口,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烛台“怎么不让下人打灯笼?这烛台上的蜡油最容易烫手”
他突然顿住,惊诧地瞪着她手臂上新鲜的伤口,厉声问道:“怎么回事?难道东辽来的人竟然连一点规矩都不懂?为了逼你说出秘密,甚至不惜武力相向吗?”
“不,对方涸仆气。”漠尘淡淡道:“这道伤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她随手用另一只胳膊的袖子将血痕擦去。
一抬眼,看到福雅的眼中依然有怒气。
“不要生气了,他人已经走了,你让我说的话我也说了,只是我没有告诉他这些话是你教我的,也许我应该说明白,他们那些人就不会再对你有误会了。”
“我气的人是你。”他凝眉将她拉到烛光前,那长长的刀疤更加清晰可见。“为什么要给自己一刀?你可知道这世上若有任何人这样伤了你,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但是偏偏伤你的人竟是你自己。”他的右手盖在那道伤上“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一刀?”
“为了”她舔舔唇,清澈的眸子注视着他“为了让他们彻底答应不插手与你有关的事情,我信不过口头的承诺。”
“傻漠尘,若他们有心骗你,你就是再怎么逼迫他们,又能怎样?更何况还伤害自己的身体。”他心疼地举起她的手臂,在她的伤口处深深一吻。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比起你的”她忽然呆住,因为他正在用舌尖为她舔去伤痕边上的血渍。
这样的动作,仿佛在许多年前她为他做过。
“漠尘唉,漠尘”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后来发现的的确确是他在低喃,像叹息一样的低语,念着她的名字,敲击着她的心弦。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继续自语,唇舌从伤口滑过,似乎并不想要她的答案。
“我”她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彼此的视线对上,胶着在一起,她无法抑制地用力抱紧他的脖颈,以全部的力气深深吻着他,唇舌间仿佛可以尝到一点血腥的味道,不知道是来自于她自己,还是来自于他。
近日,在她的身体内,有一种越来越强的不安主导着她的心绪,她以为这种不安是来自于外界,但现在她却觉得这不安的来源却是福雅。
他有什么变化吗?他对自己还是一如以往地好,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从未改变。那她又为何而不安呢?或是负罪感还在隐隐作祟,不能真的释然所致?
“漠尘你在怕什么呢?”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抖“是因为又快到月圆了吗?”他柔声道:“熬过这个月圆之夜我就带你上京,那些曾经轻视你的皇子,以及曾经将我的自尊践踏过的人,都会仰望着我们的携手出现,他们会为我们或惊叹、或敬服、或羡慕、或嫉妒、或畏惧你不期待那一天吗?”
“只要有你在。”她低低地吸气,她不在乎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们,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好。
“我当然会在,一直都在你身边。”他汲取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香,想起今日又秘密收到的赵阐远关于联姻的第二封试探信,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冷笑。
弥清,既然你这么狂热地想要得到漠尘,我一定会如你所愿,让你尝到为情而苦的滋味到底有多痛!
等待了这么久,这一天终于就要到了!
单臂紧紧拥着她,直到她在他的怀中安然入睡,他也没有放开一丝一毫的缝隙,甚至不允许风的侵入。
漠尘,他的漠尘,这世上他最珍视的人,惟有她,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