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凉气,整个人往另一方后退,拉开与死者间的距离,但身上雪白的衣衫却己染上点点鲜血,看起来颇触目惊心。
看见她受惊的模样,冥剑渊心中无法涌现快感,她那惊惶的表情竟会敦他感到不舍,加上她的衣衫沾染到死者的鲜血,一瞬间,他竟以为那血是来自她身上,剧痛迅速爬上心口,教他恨不得马上将她揽进怀中轻声呵宠。
但他忍住了,没那么做,更没出手拉她,仅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受到惊吓的表情。
衣婳净惊魂未定,不敢再看向死者。之前她一度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也忘了冥剑渊曾经出手,直到现下亲眼所见,才确定此人已死去。
“起来。”冥剑渊冷着声命令,受不了再见她饱受惊吓的脸孔。
“他他”
“死了。”
衣婳净惊慌地看着他。这人死在这里,该怎么办?官府的人若来查问、带走他,该怎么办?她她她可有办法做出毁尸灭迹的事来?
尽管吓坏了,她头一个考虑到的仍是他的安危。她不要他身陷囹圄,她要尽其所能地帮助他,即使出卖良心都在所不惜。
“我我会想办法处理的。”她鼓起莫大的勇气道。
“什么?”处理什么?冥剑渊皱眉看她。
“你不会有事的。”她扬起僵硬的嘴角,试着扯出轻松的笑容,事实上她紧张得很,随时都会昏厥过去,但她得挺住,为了他,无论如何都得挺住。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有事?”看了眼地上的尸首,恍然大悟到她在说什么,心头居然涌现一股暖意,让他想笑。她真是傻得可以,竟然想来个毁尸灭迹吗?他不以为她做得到,可她的傻气却让他想到了她也曾傻傻地深爱着他
不!那是他以为的,并非事实。
只是这一瞬间,她的影像再次和十六岁的她相重叠,使他产生错觉,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呵疼。
“你起来,像他这种人渣杀他一个还算太少,不会有事的。”冥剑渊情不自禁地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白衣上的点点鲜血,委实刺目得很,想都没多想便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衣婳净一颤,为这许久不见的温柔,她低垂着眉,不让他发现眼底的感动与欢欣。
“把你身上的衣衫脱下,暂时穿上我的外袍。”他命道,背过身去好让她换衫。
“好。”她依顺他的命令,没有迟疑地褪下自己的衣衫,改穿上他的外袍。穿着他的外袍,像是被他紧紧拥在怀中般,教她俏颜羞红。
冥剑渊厌恶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关长空,扯下桌巾以内力飘送出,覆盖在尸首上头,免得她又受到惊吓。
他想象着纤弱的她要为他毁尸灭迹之事。光是尸体她就拖不动了,更遑论要毁尸灭迹。但,为何她肯为他如此牺牲?她尽可报官闹出事,如此便能逃离,不是吗?为何不那么做?
冥剑渊发现自己愈来愈不懂她在想什么,一颗心更加摇摆不定。他真有办法贯彻对她残忍无情的决心吗?
听觉灵敏的双耳听见她穿好衣袍的声音,这才转过身满意地看着他的外袍罩在她身上的模样。他的衣袍穿在她身上显得她特别娇小,就好像被他拥抱着似的。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最该待的地方,便是他的怀中。
天!他是疯了不成?竟会有如此可笑的想法!用力地甩甩头,企图将愚蠢的想法逐出脑海中。
可当她酡红着脸,羞怯地对他微笑时,他竟是沉浸在她那绝美的笑容中,无法自拔
贺淮生原以为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见到衣婳净,哪晓得她会出现在客栈,而且就在冥剑渊身边,身上甚至还穿着冥剑渊的外袍!这一切看在贺淮生眼里,真是再刺目不过。贺淮生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见到她时先是横眉竖目地冷哼一声,紧接着便当她不存在般,仅看着冥剑渊一人。
“庄主,你还好吗?”贺淮生瞄了眼躺在地上、被桌巾覆盖住脸孔的死者。他在“幽冥山庄”接到传书,得知冥剑渊留宿在这间小客栈后,便领人快马加鞭地赶过来,怕的就是冥剑渊会出事。
现在的冥剑渊与平日不同,若是平时,贺淮生压根儿就不担心,因为依冥剑渊的武功,在江湖上能伤着他的人是少之又少。可现下不同,冥剑渊遭到暗算,身中奇毒,何况目前尚不清楚到底是何人主使?有何用意?贺淮生担忧他一人在外若是遇到别有居心的幕后主使者,恐怕无法自保。
冥剑渊离开“幽冥山庄”这些天来,他是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庄内请过数十位名医,但他们皆对冥剑渊所中的奇毒束手无策。他四处托人再寻神医,想尽办法请回庄内,哪料得到冥剑渊竟会突然不留只字片语地离了庄。
虽然冥剑渊才离开没多久,可贺淮生已急得不知增添多少白发了。贺淮生揣测过各种可能性,猜想所有冥剑渊可能去、会去的地方,可万万就是没猜到,冥剑渊会到“菩提寺”去。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令贺淮生非常失望。
“贺叔,我没事,你让人处理一下地上的尸体。”贺淮生一出现,冥剑渊便松了口气,无须担心他若陷入昏迷,是否会再有人来欺负衣婳净?
“贺叔,这些年您好吗?”明知贺淮生不愿见到她,衣婳净仍是硬着头皮问候他。
“不见你时是再好不过,再见到你,你认为我会好吗?”贺淮生完全不给面子,冷着脸回她,不在乎是否会伤到她,这全是她应得的。
贺家三代皆在冥家为仆,虽然名为仆,可实际上主人视他们为亲、为友,贺家人也习了一身冥家的武功,主子的恩情贺家人世代铭记在心,随时愿意以性命保护主子。
冥剑渊他打小看到大,关于冥剑渊与衣婳净的爱恨情仇,他一一看在眼里,自然会为冥剑渊抱不平。若非不想出手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早杀掉衣婳净了,岂会让她有机会再出现在冥剑渊面前!
面对贺淮生的仇视,衣婳净感到困窘。
“庄主,你为何要带她来?”贺淮生自认有责任要好好照顾冥剑渊,不能让伤害过冥剑渊的女人再出现在他身边。如有必要,这一回就算会遭受天下人耻笑,他也会义无反顾地除掉这个祸水!
他的质疑并未引起冥剑渊的不悦,冥剑渊了解贺叔一切都是为了他着想,才会对衣婳净产生敌意。他本来就没强逼贺叔喜欢衣婳净的意思,他坚持要带着她,旁人讨厌她也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我要她跟我一道回‘幽冥山庄’。”冥剑渊说出他的决定。
“这不成!庄主,难道你忘了她对你做过什么事?我不以为这些年来她有好好地反省,或许她进了庄后,会再次兴风作浪啊!”这女人信不得,谁晓得她会不会再动歪脑筋偷剑谱,不,或许这一回会干脆盗走幽冥剑!
“我心意已决,贺叔你就别再说了。”
被视为不存在的人,听着贺叔对她的评论,让她非常难堪且难受,樱唇紧抿,提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拚命地告诉自己别在意,贺叔这么待她并没有错。
“这女人心若蛇蝎,不得不防啊!”贺淮生大声疾呼,期望他能恢复理智,睁大眼看清这女人的真面目。难道从前的教训还不够鲜明吗?
“她若敢在‘幽冥山庄’兴风作浪,我保证会亲手杀了她,贺叔。这样你是否可以放心了?”冥剑渊许下承诺,衣婳净倘若胆敢伤害庄内任何一个人,他会毫不留情地下手,绝不迟疑。
“你是认真的?”
“对。”
“好,那么我会睁大眼睛看。”贺淮生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监视她。他皱着眉看衣婳净,脑海中忽地想起冥剑渊中了奇毒一事。这事会不会与她有关?该不会在幕后策划的人是她?贺淮生对她产生了怀疑。
衣婳净是长年住在“菩提寺”没错,可谁也不晓得她是否真乖乖在寺内反省忏悔,假如她对当年之事怀恨在心,私下找了些人来暗算冥剑渊,倒也不无可能,谁能料得到她心底暗藏了多少阴谋诡计。
贺淮生愈想心愈惊,愈觉得让她到“幽冥山庄”不是个好主意,可冥剑渊非常坚持,他也不好再强力反对,唯今之计就是盯住她,在她想使诡计前逮着她,然后当场除去,以绝后患。
“我想你该很清楚,这一回你若惹事,绝不会像上次那么幸运,躲进‘菩提寺’就当船过水无痕了,我会很乐意送你到你该属的地方去。”贺淮生眼底起了杀意,最适合她的地方即是地狱,他的佩剑将会很乐意送她一程!
“我明白。”对于自身的境况,衣婳净再明白不过,她没傻得以为贺叔还会像从前一样对她和颜悦色。
“你现在要走还来得及。”贺淮生给她反悔的机会。
“贺叔!”冥剑渊低喝,他不许她走,就算是贺叔也不能将她送走。
“不!我不走,我要留下。”衣婳净眼眸坚定地望着贺叔。
“很好。”贺淮生缓缓点头,既然她要留下,那么就表示彼此心中都有了默契,她若犯事可就怨不得旁人无情了。
“来人,把这具尸首抬出去!”贺叔大声命着候在外头的人。
“是。”外头的人立即进来将尸首抬出去。
楼下的掌柜、小二哥和大夫不敢明目张胆地往上头看,他们只敢偷偷张望。客栈里死了个人,他们是直到小二哥请回大夫要帮房内的男人看诊才发现的。
本来应当是要报官的,可房内那男人脸色冷峻且才刚杀过人,应是不在意多杀几个陪葬,掌柜的,小二哥与大夫他们虽然人多,可并不表示就打得过房内的男人,是以干脆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乖乖地坐着。大夫很想逃,又怕男人会追出来杀人灭口,只好硬着头皮留下,希冀这些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快些离开,那么他们便安全无恙了。
紧接着,一群人骑着马来到,后头跟着一辆大马车,掌柜眼尖地由马车上的花纹发现他们是“幽冥山庄”的人。“幽冥山庄”的人向来自成一派,和江湖中其他门派来往并不热络,就如同他们的庄主般。外界传闻冥剑渊武艺高强,甚至连武林盟主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生性低调、不爱出锋头,这武林盟主的宝座才会落在皇甫行头上。
又传闻冥剑渊和皇甫行本来是至交好友,当他们年轻时,冥剑渊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可皇甫行不同,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飞云山庄”少庄主,但皇甫行未嫌弃冥剑渊没有显赫的家世,仍与之友好且推心置腹,岂料得到冥剑渊竟觊觎皇甫行的未婚妻,两个男人就为了个女人而交恶,无论怎么想都不值啊!
是听说那女人长得国色天香、倾城倾国,凡是见着她的男人无一不倾心,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冥剑渊不对啊!合该苍天有眼,冥剑渊后来被那女人摆了一道,落了个两头空,不过后来倒是让他化悲愤为力量,建立起雄伟固若金汤的“幽冥山庄”
掌柜的想着多年前那满天飞的传闻,猛地,他脑中灵光一闪,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盯着上头的厢房看。
冷峻的男侠客!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冥剑渊?衣婳净?!
天老爷!他的客栈不会正是住了传说中背弃好友、夺人所爱,以及工于心计、心若蛇蝎的男女正主儿吧?!
掌柜的为这个新发现而震惊不已,同时也感到惊喜,他的客栈居然住进了曾经闹得风风雨雨的两人,肯定有许多人不知道他们两个又碰头了!
天!他好兴奋!待他们离去后,想想看他有多少话题可以供来客在茶余饭后讨论?传闻中的男女啊!可不是人人都见得到,也不是每间客栈都有幸让他们选择住宿的啊!
小二哥见掌柜的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不禁打了个冷颤。真不晓得掌柜的为何会微笑,他们客栈可是刚死了人哪,若教人知道了,往后他们客栈的生意恐怕会一落千丈、门堪罗雀啊!
小二哥开始为日后的生计发愁,殊不知掌柜的反而预期日后会有更多客人为了听有关冥剑渊和衣婳净的消息而来到客栈。
尸体被其他人处理掉后,贺淮生取了些银两赔给掌柜,接着便扶着冥剑渊下楼。纵然不愿,可已与衣婳净达成协议,因此也只得让她跟着回“幽冥山庄”了。
衣婳净了解身上穿着男人的外袍会引人非议,若是十六岁的她会羞窘得无法踏出房门一步,可她已经二十九岁,经历过许多事了,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羞赧上。
这一次,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