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够倔!飞狐既恼且急,真想一掌打晕她扛上肩头带走了事。
“你想自己去找黑鹰?”他依然笑容可掬地问。“上哪儿去找?你知道他的行踪吗?”
云彤一愣。她对那名神捕知之甚少,只知他是安东府的捕快,常在外面追捕人犯,居无定所。要是靠自己去找,她确实不知该如何找起。“我可以打听。”她倔强地说。
“打听?”他摇摇头叹息道:“你听说过神捕黑鹰的事吗?他行事一向独来独往,谨慎小心,从不留踪迹让人易寻。若他有心躲藏,除非武功绝高或被他信任,否则无人能找得到他。”
云彤轻蔑地问:“那你如何能找到他?”
飞狐丢给她一个让人心跳的眼神。“因为我刚好是能找到他的那类人。”
看着他英气勃发的神态,云彤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内心还不想相信他。她转而问他。“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认识黑鹰?”
“我是闯江湖的人。”他以嘻笑的语气回答,但看到她正用那双天真无邪,宛如深秋湛澄天空的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证据,他知道她还在测试他,于是赶紧改为正经的口吻说:“黑鹰是我认识多年的朋友。”
云彤虽然单纯年轻,但很会看人,很久以前师傅和氓山叔叔就说她有非同一般的识人本领。此刻,她注视着他,看到温和的笑容、坦荡的目光
他是个好人。她想。
当她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时,飞狐继续说服她。“你知道我武功不错,而且我保证人也不错,如果由我带你去找黑鹰,肯定比你独自瞎闯要快,也更有趣,因为你会发现我是个好同伴”
“我不要同伴,我只要我师姐。”
云彤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自我表白,让飞狐差点岔了气。看不见她面纱下的表情让他备感懊丧,幸好从那双能迷乱他心的大眼睛里,他除了看到刚毅和坚持外,也看到了一丝动摇,于是他重树自信心。
“好吧,那就算我自愿做你的向导陪你去找你师姐,这样行吗?”他极其温柔地展示他的决心,又很巧妙地抓住了她的心理。“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何况你的武功很不错,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的,你说对吧?”
他的话,特别是对她的恭维让云彤心喜。是的,她不用怕他,虽然他武功高,但看起来确实不像坏人,而且从他模仿自己的哭声及在都护府把自己和那些府兵引得团团转来看,他还是个很会搞怪的人,这点很对她的胃口,跟他在一起一定很好玩。既然他那么愿意带她去找师姐,那她何不借助他的力量达成心愿呢?等找到师姐和赤霄宝剑,杀了八煞后,再跟他分手也不晚。
心是动了,可她还有一事不放心。“你没有事情做吗?”
“没有,我没什么事。”他摊开双手说,心里暗自祈求他柳树庄的易水寒老哥宽恕他的“重色忘义”原谅他为了幸福前程,暂时先把庄里的事撂下了。
听他这么说,云彤横下了心。“那可是你说的,一定要带我找到黑鹰。”
“没问题。”见她终于答应了,飞狐悄然舒了口气。发现自己是如此渴望照顾她陪伴她,这种感情强烈得让他既害怕又惊讶,他可是有名的独行侠哪!而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能让他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既然如此,他更加决心要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把她永远地擒在手中安全地!
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消失了,远处的天空只留下如同一条橙色彩带样的光晕。
“来吧,让我们为彼此的相伴拉拉手。”他对她伸出示好的手。
可云彤将手一缩,反背在身后。“不要,我不要跟男人拉手!”
“为什么?”俊面上的笑容变得僵硬。
“因为男人摸了女人的手就会想摸更多,我不喜欢。”
她率真的回答换来飞狐猛烈的咳嗽,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这里风太大,你咳嗽了。”云彤好心地站在他前面,为他挡着风。
她小小的个子刚及他肩头,却想为他遮挡寒风?暖暖的情意在飞狐心底流动,他抑制住咳嗽对她说:“我们快进城去吧,不然城门要关了。”
“去找客栈吗?”云彤跟随他走着。
“正是。”看着她灵巧的脚步,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彤沉默。她跟师姐一向不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现在她也不想破例。
很好,自我保护的不错。飞狐暗自一笑,再问:“你几岁了?”
“十六。”
“十六岁?”以为她不会回答的飞狐很高兴,但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她这么年轻。从她诱人的身材来看,她该是个发育成熟的小女人了,更别说她独斗四煞,私闯都护府的勇气和不可小觑的武功,他以为她应该比实际年龄再大一点才对。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很好,我喜欢。”他满意地说。
喜欢什么?年龄吗?云彤疑惑地想着他话里的涵义,但没追问。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确切生辰,生日是以师傅捡她回来的那日算的,所以按师傅的算法,她还未满十六呢。
“你呢,你几岁啦?”她转而问他。
“猜猜看。”
“你啊”云彤站住,转身面对着他,瞪着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
他的皮肤不像寻常江湖人那般黝黑粗糙,反而比较白皙。他的四肢修长,五官俊朗,明眸皓齿,薄口悬鼻,动作灵巧,反应敏捷。身上有种少年人调皮、爱嬉闹的气质,虽然也有点油嘴滑舌的痞子样,但只要注意看他的眼睛,会发现他的目光温和坚定,戏弄人的笑容中不失稳重与厚道。
再说他武功高强,内力似乎非常充沛浑厚。光想到中午当她面临危机,而他忽然从树上扑向四煞解救她时,那宛如疾矢劲箭离弦一般的速度和力道,她就觉得他不该像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年轻。
不过,她从未跟年轻男子相处过,而这一个又是那么难以看透。于是她摇摇头坦率地说:“我猜不出来。你的武功那么好,应该有我师傅那么老才对,可是你的样子又不像。”
她那双迷人的大眼睛让飞狐觉得自己彷佛正被人剥去身上的衣物,赤裸裸地放到阳光下展示随着她目光的移动,他浑身发热、肌肉痉挛,身体难以克制地起了反应。
由于长相俊美,个性洒脱,他经常处于女人仰慕的目光中,可再火辣的目光与眼前这纯真无瑕的目光相比都相形见绌,就连最善挑逗最大胆的美女水煞、云煞之流也从不能让他陷入目前的窘况。
幸好,在他身上探索的目光退缩了,缩回到她的脚尖,而他也松了口气。
“走吧,城门恐怕要关了。”他明智地终止了这个危险的话题,疾速转身往庭州城快步走去,藉以掩饰自己的失常。
云彤感觉到他突然改变的态度,以为是自己猜不出他的年纪让他生气了,不由跟上他的脚步解释道:“我自小只跟师傅、氓山叔叔和师姐在一起生活,没见过什么人,所以猜不透人的年纪,你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他回头看看她,脸上又挂起了调皮的笑容。
“那就好。”云彤放心地说。
“你担心我生气吗?”
“有点。”
“为什么?”
“怕你一生气就变卦,不带我找黑鹰。”
飞狐笑了,这女孩虽然有勇气,但天真可爱,自己正是用这一计拴住她,怎么可能放弃呢?“不会的,就算生气我也不会变卦,何况我没生气。”
他的笑容对云彤是个安慰,她也对他笑了。“那你到底有几岁呢?”
“二十五。”
“哇,那你真的很老了。”云彤吐吐舌头。
“老吗?我倒觉得刚刚好。”飞狐继续对她微笑。
明知他话中有话,云彤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在他的面前却觉得拙口笨舌。
飞狐对她的沉默十分满意,带着她往城门奔去。虽说区区城墙挡不住他们,可是能循正门而入更符合他不喜欢惹是生非的个性。
云彤跟随着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胳膊正被他修长的手指扣着,只是奇怪跟着他,她刚才的忧虑和悲伤不再那么强烈。
但在客栈看到一群精壮汉子围着飞狐尊敬地称呼他为‘二爷’,连带对她也彬彬有礼时,云彤的平静消失了,她很生气,觉得自己被他欺骗了。
怒火在她胸中累积,但她克制着,直到她与他独处。
“柳树庄有多远?”她闷声问。
从走进客栈他就看出她脸色不对,因此吃完饭,他就将她带进客房。此刻听她问柳树庄,他自然小心回答:“距此约一个月路程。”
“哼,好一个‘跑江湖的人’!”她冷然讽刺道。
飞狐不以为意地笑道:“我是江湖人,也是柳树庄的二当家,这不好吗?”
他轻松的态度让云彤更加不满,她气呼呼地指责他:“好或者不好,不关我的事,只是你不该欺骗我说要带我去找我师姐。”
“我对天发誓,绝没欺骗你,我保证会带你找到你师姐。”飞狐还是一脸笑意地为她倒茶。这让云彤再大的气也难发作。
“你明明就是说谎,身为二当家,你能放下你庄里的事陪我吗?刚才你不是才跟那些人说明天启程回庄的吗?”她压抑着怒气责问他,恨他竟敢当她是三岁小孩般耍着玩。
“来,喝茶。”飞狐将手中的茶递给她,可她一扭头不理他。他马上转到她正面坐下。“好吧,你不喝我喝,这可是真正的好茶喔。”
“我当然要喝!”馥郁芳香的茶香味扑鼻而来,令正感口渴的云彤无法抗拒它的诱惑,马上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
飞狐将茶碗递上,满意地看着她彷佛怕有人跟她抢似地,把一碗茶全喝光。
塞外苦寒之地不产茶,而唐朝茶政严苛,关内好茶多在朝廷与回纥的直接交易中流通,私人很难买到,因此能购得好茶者必是“茶之路”或者“丝绸之路”的宠儿。就飞狐和柳树庄的名号,要弄到好茶倒也不难,因此见自己的小鱼儿吞下了诱饵,飞狐很是愉快。
饮下茶后,云彤的情绪果真得到了安抚。
“好喝!”她称赞道。“马奶茶过浓、羊奶茶太膻,还是这个解渴又清香。”
“只要跟着我,我管你喝个够。”飞狐的眼睛无法离开她的嘴,因为喝茶她掀开了面纱,喝完后忙着赞美而忘记放下手里的纱巾,于是他看到了她完美的嘴。那是张引人遐思的嫣红小嘴,轮廓清晰
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云彤想放下手里的纱巾一角,但他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企图,马上叫道:“等等!”
他的声音紧绷,让云彤吃了一惊,自然而然地停住了放下纱巾的动作,而他的手也在这时飞快的抚上了她的唇。
当他如同烙铁般的手指触摸到她的嘴唇时,她猛地战栗,彷佛被燃烧的火焰燎过一般,全身窜过滚烫的热流。
“什什么?”她吃惊地问,放下手中的纱巾,掩盖那股异样的感觉。
“这个。”他克制着揭去那块面纱,一探其下丽容的冲动,举起手指,在他的指尖上有一滴茶水。
“哦,这个啊。”云彤隔着面纱擦擦自己的嘴,笑着说。“我喝得太快了。”
飞狐看着她,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那沾染着茶水的嫣红小嘴。他轻轻弹去指尖上的茶水,不在乎自己被一个娇颜半掩的女孩弄得神魂颠倒。
“可是你还没有解释,既然你是柳树庄二当家,明天又要启程回庄,那你哪里有时间带我去找黑鹰和师姐呢?”饮了茶,放下面纱,云彤的心情转好了些,但还是没忘记他们之前正说的事。
“正因为是二当家,我才可以决定自己要做什么。”飞狐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好好睡吧,明天启程回庄的不是我。”
夜深沉,人寂静。
不知是什么原因使得沉睡中的云彤忽然惊醒。她看着昏暗不明的房间,最初有点茫然,但很快就从身上没有解下的小包袱和陌生的气息中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想起这里是客栈的房间
幽暗中,她习惯性地偎向身侧,寻找熟悉的体温和呼吸,可是没有,她找不到十五年来一直在她身边的师姐,她是孤身一人!
霎时,难以排解的孤独感伴着令人窒息的恐惧感从她的心底往外扩张开来,她头皮发麻,四肢冰凉,恍惚中觉得有不知名的东西正向她潜来
她急促地喘着气猛地坐起来,双手握住自己的剑,可是没有用,沉重的孤独感与恐惧感依然紧攫着她的心脏,喉咙有种被人扼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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