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nbsp;“谢谢你。”沉默须臾，他终于从她手中接过手机，淡淡地道了声谢。

    被他的体温熨烫得暖烘烘的毛料外套，还披在她身上，而这刚睡醒、脑筋还不很灵光的女人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那件外套对身高一六几的她来说，还是太大了一点，宽宽松松地披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便更显出她的脆弱。

    韩宗铭有些怔忡地，近似着迷地，凝望着宽大衣物底下的柔弱女人，忽然有种错觉，彷佛那件外套正代替自己拥着她一样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赫然察觉自己邪恶的念头，他别过头，困扰地抿紧两片薄唇，不明白为什么会兴起这样的联想。

    “天气这么冷，又没有空调，你还趴在桌子上睡觉，要是感冒了怎么办？”为了掩饰刚才的失常，他赶紧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口气却变得有些凶恶。

    “抱歉，我会小心的”经他这么一提，方嘉霓总算注意到覆在自己肩上的暖厚外套，不禁讶异地望向他。“咦？总经理这是您的外套吗？”

    这味道－－这是总经理的外套没错吧？一股干爽好闻的古龙水味，随着她低头检视的动作飘进鼻端，她认得出来，那是总经理惯用的古龙水！

    她忍不住偷偷多吸几口，才依依不舍地脱了下来。

    “总经理，谢谢您”方嘉霓不甘心地垂下眸，其实一点也不想还给他，可是又没有什么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霸占这件外套。

    见她脱下外套，韩宗铭不自觉地板起脸。

    “给我穿好！”他从她手中拿回外套，却是再度披到她身上，嘴里仍不停地叨念着。“如果累到撑不住了，就乖乖回去休息！你可是我重要的左右手，要是生病了，谁来帮我打点大小事情、帮我整理资料？”

    他的口气虽然还是很凶，铁青的脸色也不像平常那般和悦，但她就是骤地感到心中一甜，整个人好温暖、好温暖，嘴角也禁不住地浮上一抹傻呼呼的微笑－－

    原来总经理非但一点都不讨厌她，还很关心她、在意她呢！

    “是，我把桌面整理一下就会回去了。”她压抑不下满心的幸福与喜悦，以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甜语气说道。

    瞅着她那抹仿若知道了什么似的明朗笑容，韩宗铭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像是为了扳回一城，他说完这句让她怦然心跳的温柔话语后，又坏心眼地补上一句。“动作最好快一点，要是超过十五分钟，你还没有出现在楼下，我就自己先走了！”

    “啊？我、我知道了！”她一听，整张俏脸都垮了下来，不敢浪费时间抱怨和讨价还价，连忙加快收拾的速度，就怕他真的扔下自己不管。

    男人离开了会议室，一扫方才的困惑烦恼，心情大好地走进电梯、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楼层钮，脸上那抹愉悦的微笑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突然惊觉－－自己这种喜欢欺负她、看她慌张失措还感到很开心的行为，似乎跟幼稚的小男生很像？！

    --

    深夜十一点，空旷的餐厅专用停车场上只剩下寥寥几辆轿车，方嘉霓低着头，小媳妇似的坐进副驾驶座－－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高级的日本料理可以享用。而且，这可是她和总经理第一次在下班之后单独相处呢！她却又在用餐期间害得他被滚烫的火锅烫着

    虽然很愧疚自己又让亲爱的总经理受了伤，但是这彷佛约会般幸福的一夜，却又教人忍不住心底那搔得发痒的笑意，必须很用力、很努力地憋住，才不会露出马脚。

    韩宗铭觑了觑她终于恢复些许血色的双颊，以及脸上残留的淡淡笑容，忍不住也跟着勾起唇瓣，漾出一抹温柔的笑，几乎忘了自己左手的烫伤。

    一点美食就能让她如此高兴？看来要取悦他这美丽的小秘书，也不必花费太多的心思嘛！

    被总经理发现她在偷笑了！注意到他的视线，方嘉霓连忙别过头，目不斜视地瞪着前方。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破费、又害您受伤”为了掩饰自己骤然烧红起来的双颊，她将头垂得更低、更像受尽委屈责难的小媳妇了！

    韩宗铭无声地笑了笑，觉得她鸵鸟般逃避的行为实在很可爱。

    她一定没发现，就算她低下头企图遮掩些什么，但那盖不住的红红小耳朵，也一样会背叛她啊！

    “没关系的”趁着前方交通堵塞，他终于忍不住转过头，问出自己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你最近都加班到这么晚才走吗？”

    “咦？我－－啊，前面红绿灯右转！”忽然被这么一问，方嘉霓呆了一下，差点错过该转弯的路口。

    总经理为什么这么问啊？是不是要怪她做事效率太差，还要加班才能完成份内的工作，有诈骗加班费的嫌疑？她忐忑不安地偷瞄了他一眼，想刺探他内心的想法为何。

    看她怀疑地望着自己，他不由自主地露出温柔的笑容，用更柔的声音安抚她。

    “你不必那么紧张！我只是怀疑是不是自己交付太多工作给你，害你忙不过来才必须加班？”他转回脸，随着前方的车辆缓缓前进。

    这小妮子在他面前，怎么瞻子就小得跟麻雀一样？他明明看过她为了阻挡那些不入流的访客，冰着那张漂亮的脸在大厅毫不客气地骂人、赶人呢！他暗暗觉得好笑。

    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对她太严苛、太凶，才让她这么怕他吗？他忽地敛起笑容，蹙着眉头想道。

    方嘉霓这才松了口气，垂下眼睫摇摇头回答。“抱歉，是我自己手脚太慢了，下次我会尽量早点完成的。”

    为了能像往常田秘书所做的那样，分担总经理的一切琐碎杂务，她已经很努力加快速度完成工作了，只希望他能认同自己的能力，不要因为她身上摆脱不掉的带衰诅咒就嫌弃她

    他是第一个不会因为被楣运害得凄惨无比，就恼羞成怒对她破口大骂的温柔上司，甚至还常常鼓励她、关心她。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也从一开始的感激仰慕，渐渐变质为爱慕。

    要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就算他永远不会注意到她的心情、更无法接受自己，那也无所谓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宗铭叹了口气，想不透为什么平时那么有自信的她在自己面前，却老是这副小媳妇的模样。“我刚才也说过了吧？你是我最得力的左右手，如果你把自己累坏了，我会很困扰的。”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的话说到一半，忽地变得有些迟疑。

    他不该对她说这些话的，这样只会让她身上背负更多的压力不是吗？明明知道嘉霓很在意自己的表现，他没有多说一些鼓励的话也就罢了，还在她疲惫不堪的时候，用指责的语气质问她

    总经理又开始抿嘴了！他在烦恼些什么？是有关她的事情吗？方嘉霓担忧瞅着男人英俊的侧脸发呆，差点错过家门－－

    眼角余光瞥到熟悉的招牌，她连忙出声提醒。“总经理，你停在前面便利商店那边就可以了，我家就在附近。”语毕，车子都还没停稳，她就松开安全带，背起了包包、抱好了资料夹和外套，准备下车。

    因为这附近的巷子很窄小，方嘉霓怕这辆体积宠大的高级轿车会挡住其它人，便快手快脚地先准备好。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举动看在男人的眼里，竟是一副赶紧逃离现场的样子－－

    她讨厌他，所以才迫不及待地逃开他？一股浓浓的挫败窜上胸口，让韩宗铭几乎想要失去理智地大叫出声。

    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心里所想的、和实际上说出口的话，就是不能一致？！

    完全没有留意到身旁男人的心里挣扎，车子一开到便利商店门前，她便马上拉开车门向他道别。“总经理，今天真的很谢谢您。明天见！”

    只是她的脚还来不及踏上地面，就一股脑儿地被人扯回车里－－

    包包掉了，资料夹里的文件也因为这股冲力散在车外的地上，方嘉霓惊慌失措地瞠目瞪着眼前的男人，和他眸底那诡谲幽深的光芒

    “总总总、总经理？！”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一张脸烧热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总经理怎么了？为什么要用这种想要把她吞进肚子里的凶猛眼神看她？方嘉霓垂下眼瞅着他箝制住自己的手掌，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察觉她全身僵硬，男人这才发现自己在冲动之下傲了什么好事。

    “呃抱、抱歉，我－－刚才有一辆摩托车，所以”他忙不迭松开了大掌，难得地结巴起来。

    罢才有摩托车经过吗？她怎么没注意到方嘉霓皱眉瞅着他脸上忽然出现的可疑红晕，淡淡地点点头。

    “噢，谢谢。晚安，回去的路上请小心！”她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扬起笑脸朝他挥挥手。“这件外套，等我送去干洗以后再还给您。”

    “嗯，晚安。”韩宗铭困窘地别过脸，几乎无法直视她那美丽的笑颜－－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在干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不想让她就这么回去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搞的？！

    叹了一口气，他抬起眼，从后视镜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却看见那道纤瘦的身影无比眷恋地将脸埋在他的外套中－－

    这情景令他全身一震，感觉内心深处有个角落正在溶解崩塌，忽然隐约地明白了自己今天失控的原因，以及她会这么做的理由

    他无法、也不想转开视线，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漾着甜美单纯的笑容，抱好手上的东西走向公寓的雕花大门。

    然而才踏出几步，她的脚步倏地变得十分虚浮不稳，踉跄了下，手上资料夹和外套砰地掉落，然后，颓然软倒在地！

    “嘉霓？嘉霓！”韩宗铭赶忙下车，冲过去探视她的情况，发现她的体温烫得惊人！

    她发高烧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自己怎么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自责地将意识不清的她打横抱起、放倒副驾驶座的椅子让她躺下，还用外套密不透风地帮她盖好。

    明明整晚都陪着她，她都已经病得这么重了，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心疼地看着眉头紧蹙、一脸痛苦的佳人，他几乎想要狠狠揍漫不经心的自己几拳！

    “好痛”方嘉霓半梦半醒地抬手抚着额头，眉间的皱折更深了。

    “哪里？头很痛吗？”韩宗铭心急如焚地问道，见方嘉霓虚弱地点点头，他用冰凉的大手碰了碰她的脸，柔声安慰。“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再忍耐一下！”

    颊上一阵凉凉的触感让她困惑地张开眼睛，往那道温柔声音的来源望去－－

    是总经理？她艰难地扯动嘴角笑了笑，幸福地闭上双眼。

    她今天是不是太过好运了？不但能跟心仪的总经理一起共进晚餐，让他开车送自己回家，还能再次被他这么温柔地对待。他好久好久没有用这种轻缓温暖的语气跟她说话了呢！

    看来偶尔生个病，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发着高烧的她满脑子转的，都是这个念头